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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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夜已深沉。屋内，赵宴礼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他的尸体。
准确来说，是曾经被他吓死的傻子的尸体。
幸好前辈早就用秘术保住他的灵魂，只要灵魂不灭，他永远不会死。
此时，前辈正为他修补这具尸体。
“前辈，是谁杀了我？”赵宴礼站在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躺在塌上的身体胸膛被整个贯穿，鲜血哗哗流了一地，他嫌弃地往高处漂了漂。
“在这里，我看不到。”白衣人低低道，他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魂体忽现忽闪，让人担心他转眼间就会立即消失不见。
“什么？”赵宴礼没听清。
尸体上的伤口不断缩小愈合。
白衣人的声音有些虚弱，低沉道：“杀你的人，起码有十境的修为。”
“长月九疑！”赵宴礼叫道，“一定是他！他从前在天剑阁里呼风唤雨、万流景仰，如今，他肯定是觉得我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才费尽心思想要除掉我！”
赵宴礼早就对长月九疑怀恨在心。
当年他在天剑阁混的时候，多少弟子都在暗地里打牌聚赌，偏偏他那次被长月九疑撞见，非要上报给长老，最后被赶出山。
“你如今确实是好风头。”白衣人的言语中不见任何情绪，“抛头露面，四处结交，彬彬有礼地说出漂亮话，装得倒是像回事。”
如今，谁还能想到赵宴礼曾是个流落街头、吃喝嫖赌的赌徒。
“不过，”白衣人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不屑，“长月九疑并非你言语中这般小肚鸡肠、在乎俗世之人。”
赵宴礼眸光微闪，试探问道：“前辈……很了解长月九疑？”
“咳咳咳。”白衣人魂体越来越不稳定，在他的眼神指示下，赵宴礼重新回到塌上的身体上。他摸了摸已经完好如初的胸口，心想此次失血过多，明日定要多喝几碗茯苓鸡汤滋补。
可惜前辈以魂体之身，无法吃喝赌博，实在是辜负了人间风月。
不过他不明白，既然前辈的还魂秘术如此精湛，为何不为他自己寻一具肉身？
“这次逗留的时间实在长了些。是该回去了。”白衣人低声自语，而后又提高音量，“你此次遇害实在奇怪，我回去之后，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一些。我走之后，你不可懈怠。记着，琅音坊的那把燕尾焦琴，必须要拿到手。”
赵宴礼站在他身后，笑容虚伪，殷勤道：“前辈回去之后，多多调息，以身体为重。琅音镇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
白衣人默了默，转瞬不见了。
赵宴礼堆砌的笑容立刻消失，他转着眼珠睥向四周，确认前辈不会再出现，这才缓缓蹲下身子，伸出食指在地上的血迹中划过。
这世上十境修为者就那么几个，一定是长月九疑干的。
前辈说，只要完成好他所交代的事情，他能得到这整个天下。
到时候区区一个长月九疑算什么。
赵宴礼慢慢翻过手去，漫不经心地用鲜血涂染手背上的玫瑰，映在瞳孔中一片猩红。
那日，大小姐放的赤蛇咬过这一块肌肤，于是他纹这一朵花来纪念她。
多么美而娇贵的玫瑰。
——
黎瞳第二日便知道了赵宴礼还活着的消息。
灵犀不明白大小姐为何这么关注这个赵懿道的半道孙儿，只是大小姐叫她盯紧，她便如实将其一言一行都上报。
大小姐没有言语，她平静地剥开黄澄澄的橘子皮，轻笑道：“好甜。”
灵犀道：“这是叶公子赶早集买来的。他说，昨日在漾春馆看到小姐您似乎爱吃甜的，这琅音镇的甜橘天下闻名，不得不尝。”
“嗯。”黎瞳凑近，闻了闻橙黄果肉的清香。清香绕鼻，她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赵宴礼没死。
她确定自己出手没有问题，赵宴礼的修为平平，不足三境。她那一击，应该足以致命。
但从决定好要来人间域，黎瞳早就做好了一切可能的准备。
既然梦中所言，赵宴礼是“天道之子”，自然不会如此轻易殒命，这其中的原因她会调查清楚。不过，如果赵宴礼真的是不死之身，她又该如何应付？
橘子香气清新怡人，满室芳香。灵犀想，待会用这些橘子皮泡上水，浇灌园子里的君子兰，却见大小姐不知不觉中用橘子皮在桌子上摆出一个“五”字。
既然赵宴礼杀不死，那就抢先他一步，拿到五件神器。她记得，有一件神器是一张琴。
黎瞳忽问：“琅音阁阁主的丧礼是不是近了？”
灵犀道：“就在三日后。”
黎瞳手托着脑袋，嚼着口齿留香的橘肉，笑道：“说起来，叶兄送了我这么好吃的橘子，自然要当面感谢一下叶兄。”
她整理好衣衫向外走去，穿过回廊，叶作舟正敞开窗户，在房间弹琴。
他的手指轻捻琴弦，乐声在指尖起舞。琴声如高山瀑布，倾泻而下，奔腾而起，威武雄壮而又疏阔悠扬，而他微闭双眼，姿态无拘，怡然自得。一曲奏罢，叶作舟满意地睁开双眼，却见窗前站立一人。
黎瞳倚窗而立，目视远方飞瀑。束发的长带被春风吹起，手握折扇，神思轻扬，似乎徜徉在这乐声之中，又或者与其融为一体。
叶作舟顿生高山流水，得觅知音的畅快感。过了许久，他才出声打扰，听到她的来意后，又笑道：“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吃的是小十四的，住的是你的，花的还是你的银两。”
黎瞳调皮：“是，听琴音而知心境。叶兄的琴声疏朗宽畅，想来在我这里住的甚是满意。”
“好哇，小十四你取笑我。”叶作舟向上抛了抛橘子，“我这点琴技算是献丑了。说起这琴艺一道，当属琅音阁阁主，最为精湛绝伦。听闻他有一把燕尾焦琴，通身漆黑，末端裂开如燕双尾。每当阁主弹奏，百鸟闻声而来，围绕着他轻舞飞扬，让人如痴如醉。”
他感叹道：“只是斯人已逝，此情此景无法再现。阁主为人高雅，一生积善行德，虽身处音修巅峰，却始终保持着谦虚的姿态，而且极擅从自然中汲取灵感，所以琅音镇才会如此风景如画，水绿山青。”
“听叶兄此言，十四对这位阁主不由心生敬意。”黎瞳惋惜道，“可惜阁主的哀悼会，非受邀仙修不能参与……”
“这有何难？”叶作舟毫不犹豫地接过话，“小十四到时候同我一道。”
三日后，黎瞳命人带上几篮白色菊花、纸钱香烛，与灵犀皆作白衣素装，叶作舟则在门口折下一枝绿柳，聊做送别。
天气阴霾，琅音府中白花白帘挂满长廊；人来人往，低头黯然匆匆赶往灵堂，或有低声交谈着，神色中皆透露出无尽的惋惜和怀念。
人间域的仙修世家众多，根源错综复杂，黎瞳对琅音阁的调查不能完全深入。单从世人的评价来看，这位阁主青苍玄律似乎是个温润尔雅、备受尊崇之人。
与府中的庄重肃穆不同，灵堂的气氛却略有些诡异。十个身高相貌都各异的青年站成一排。
其中一个挤出几滴眼泪，上前敬了一炷香，三鞠躬，抽嗒嗒道：“师父，一路好走。”
“曲笛，别假惺惺的了。”另一个彪壮大汉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他脸圆又大，晒成古铜色，好似一张锣，横眉冷对，开口声音也如铜锣响亮。
“李锣，师父灵前，岂容你这般放肆？”另一个清秀道士模样者站出来斥责，其音色带有微微的颤音，内敛得多。
“怎么，段箫、曲笛，你两一伙了？”李锣左右看看，“我跟你两个说，燕尾焦琴我势在必得。”
此言一出，十人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暗暗咬牙。
其余世家仙修也都露出吃惊神色，灵堂里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燕尾焦琴——是那把百鸟朝凤之琴？”
“听说阁主正是因为此琴闻名于音修一道，可恨某此生无福听到。”
“阁主生前曾慷慨有言，待他离世，任何有缘之人都可继承此琴。”
“那……你我岂不都有机会？”
灵堂中央，棺木静默，台上两根蜡烛微弱摇曳。烛光不知这堂中暗流涌动的各异心思，只是孜孜不倦地燃烧着。
黎瞳饶有兴致地望向对面几人。她打听过，早年间，琅音阁尚是个籍籍无名的音修宗门，青苍玄律收过十个徒弟，分别修十种乐器，有锣、琴、笛、萧、二胡等等。
青苍玄律对弟子们教导有方，而十个弟子亦对他言听计从，唯师父马首是瞻。
后来在机缘巧合下，青苍玄律得到一张燕尾焦琴，此琴玄妙无穷，助他在宫商大会上连续三年夺得首冠，声名大噪。
从此之后，拜入琅音阁的人络绎不绝。
而青苍玄律早年间收的十名亲传弟子受师父指点，自立音修门户，分散各地，皆成了影响一方的大能，锣鼓琴笛萧，风雅翩翩，被世人赞誉为“琅音十才子。”
如今青苍玄律尸骨未寒，“琅音十才子”就在灵前虎视眈眈，抢着分他的遗物。有人甚至暗暗拿出本命法器，音修大多修为不高，厉害的是法器。
灵堂外的长廊旁，假山连绵，茂盛的树荫使沉闷的天更加阴暗。
“灵堂里面似乎很是热闹。”
期明探过头，“长月侍神，我们真的不进去……悼念吗？”
“不去。”长月九疑简短答道，他漫步而行，只等琅音阁少阁主过来，短短几句表示哀思。
长月侍神喜静，最烦人多之处。期明只好打消凑热闹的想法，又忍不住津津有味地低声同长庚数着都有哪家哪门的弟子到了。
长庚道：“我刚还看到重山派的弟子。”
期明撇撇嘴：“重山派的弟子最是散漫无纪。”
灵堂里，私语渐成鼎沸之势。就在此时，有下人叫道：“少阁主到了。”
黎瞳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走来一个银发高瘦的男子，嘴唇抿成一道线。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一双眼睛表露出丧父的无限悲伤。他一路走进来，接受着众声“节哀”，愈显单薄失助。
没人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漠。
爹爹啊，你看你，没有人关心你怎么死的这么早，都只想要你那把琴。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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