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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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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绿色苔藓沿着石阶肆意生长,垂丝海棠枝头挂着的红丝带似乎永远平静不下来,古式房檐滴下雨露,倒映出春日的江南。
喻遥一步一步走下石阶,风吹过青丝有几分清爽,墨绿色短裙迎风轻微晃动,抬头间便注意到了前方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穿的宽松显瘦,黑色短发,手里的烟还未灭,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空中燃出烟草味,喻遥下意识皱眉,那人灭了烟,抬头看向喻遥。
短发将那人本就凌厉的脸修饰的更加冷艳,与喻遥有五分相似。不过喻遥相对柔和,她俩站在一起有种极致反差的感觉。
喻遥愣了会,那人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绪,塞给喻遥半张照片便转身离去。
照片里,是喻遥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剩下半张无从知晓。
云层溺死夕阳,最后一点光消失殆尽。喻遥坐在长椅上,盯着照片良久,终化为一声轻叹。
“阿婆,我回来啦。”喻遥学着本地人的调,有些怪。跑进房间将照片放进抽屉,阿婆还在做饭,笑眯眯地问喻遥喜欢这吗。
“喜欢。这里很独特。”
……
“喻同学就坐那吧。”老师随手指了个没人的位置,喻遥点点头,旁边没有人,她还是挺喜欢的。
不少人投来目光,由于听不懂乡音,喻遥对那些目光颇为不解。
直到几天后季迢回来,她才知道那些目光的含义。虽然季迢没有很直白的说讨厌她,但处处都在弥漫讨厌,喻遥的底线一直在无底线降低,这个同桌,生来克她的吧。
……
季迢比喻遥大两岁,因为不学无术被连着降了两次级,她也无所谓,反正在意的东西总会离开她。
喻遥成为她的同桌,着实没想到。
不只是讨厌。她恨她。
“你……吃早餐了吗?”喻遥因为害怕站的有些远,季迢冷冷的看着她,这些天来从未变过。
“不关你事。”声音也有种寒意。
“我看你经常胃疼才关心你啊。”喻遥撇撇嘴,有些委屈走了,季迢手上的动作一顿,望着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季迢不喜欢说话,典型的人狠话不多,一个人习惯了,无从适应关心。
“阿遥,一起回家么?”
“好啊。”喻遥笑笑,青丝扎成高高的马尾在空中晃动,窗外起了风,吹过时有几分眷念,天边的晚霞欲将天空燃烧,给万物染了红。
季迢还没有回家,静静的坐在那,这会儿的她多了几分柔和,倒像个真正的江南女子了,易轻冉和喻遥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走在路上,易轻冉忍不住问道:“季迢和你真的很像…你们…”
“我们没什么关系,世界上那么多人,长得像有什么奇怪的。”喻遥又想起了那张照片。
尺寸中等,背后密密麻麻是铅笔写的字,年代已久加上橡皮擦过,除了已经深深印在上边的几乎都看不清了,喻遥却能想到主人的痛苦。
当时的季迢也会在门口日复一日的等妈妈回家吧。
结果等来了黄昏,晚风及缓缓走过的路人。
她曾等到过星辰彩虹日落归雁,却从没等到过想等的那个人。
季迢等不到的人,易遥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
“季迢……是个什么样的人?”
“脾气很差,喜欢打架,抽烟喝酒,除了好看一无所有,这是公认的评价。”易轻冉说话直白,喻遥哦了一声,问了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
“她缺爱吗?”
“……?可能…?”易轻冉也没想到喻遥会这么问,犹豫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么一想她还挺可怜的。”喻遥走过初遇那条石阶,放眼望去是树与水。
接下来的两年高中生活,都要在这个柔情的地方度过。
“遥遥回来啦,有人发了短信,快看看。”阿婆不识字,这种事一般交给喻遥。
“是妈妈,她说一切安好,勿念。”喻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阿婆笑着点头:“那就好。”
转身回到房间,灯光有些昏暗,她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2004.3.27
阿瑶,我和你爸要离婚了。
你在阿婆那好好学习,别想太多,勿念。
喻遥面无表情将短信删除。
……
柔情二字似乎是江南的代名词,垂柳蓝天在水波粼粼中分外美,空中偶然飞过的鸟会在垂柳上停留,形成画。
有些人生来就适合遇见。
有些人只适合遇见。
喻遥在书屋买了一本小说,在无聊时打发时间,她喜怒不形于色,眉眼之间却总有一种淡淡忧愁,是笑也挡不住的。
“姑娘,买花吗?”
“有什么花?”
“玫瑰好看。”
喻遥好像在某些事情上天生有逆反心理,别人越喜欢的她偏不喜欢,最后她买了一支鸢尾。
淡淡的香,和前几天闻的一样。
花养不了多久就会死,很自然,也是很残忍的一个过程,死了的花都被阿婆扔了,腐烂了就不好闻。
喻遥不算一个爱花人士,她可能就是继承了那么一点点女孩的天性。
喻遥第一次坐船,有些不适应,衣服也穿的单薄。风吹过时只能默默抱紧自己,抬头却是灯火阑珊。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远处缓缓升起的孔明灯照亮了整个江南,回首,季迢倚在柳树下,眼里不知是星星还是泪,风过青丝与杨柳,连着吹来了光。
喻遥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行了很远鬼使神差让船夫停了船,上岸后向刚刚的方向走了回去。
喻遥没猜错,季迢还在那。
她们骨子里流着同一个人的血,总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你……”喻遥伸手去碰季迢,却对上冷清的目光,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想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
“滚。”季迢偏过头不想看她,喻遥却不知哪来的胆子越靠越近,忽的闻到了季迢身上的酒味,猛地向旁边退去,几乎是瞬间的,季迢拿起酒瓶向前方的柳树砸去,喻遥还是想去拉季迢,却被大力甩开,连带着季迢一起跌入水中。
这里此时除了她们早已无人,季迢先爬了上去,冷冷的看着挣扎的喻遥,冰冷的水从脸上划过,思考一瞬,季迢再次下水,提着喻遥的衣领把她救了上来。
“季迢、你、有、病、吧、”喻遥瘫坐在地上,全身湿淋淋不太好受,季迢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你刚刚是想淹死我吧。”喻遥说话有些费力。
季迢淡淡的说是。
“但你还是心软了,季迢,你舍不得杀我,我们身上流着同一个人的血,注定了这辈子都会纠缠不清。”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喻遥起身逼近季迢,洗去酒味,还有淡淡的鸢尾香。季迢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反压住喻遥,不知是泪是水,滴在喻遥的脖颈。
“喻遥…我恨你啊。”季迢声音沙哑,又有些委屈,“也恨我自己,离我远一点,放过彼此。”
喻遥看清楚了,是泪。
天上的星星依旧遥不可及,清凉的夜冷到骨子里。
喻遥抬手替季迢擦了泪,轻声说:“回家吧。”
季迢松开她,没再回头。
她已经没有家了。
……
后续就是喻遥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下意识喊出季迢却没有得到回应,最后全当是场梦。
回到学校后一连几天都不见季迢,一问才知季迢请了长假,喻遥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空落落。
日子过的平淡,江南的水很绿,石阶旁的垂丝海棠逐渐枯落,阿婆说,这棵树在人世间的缘分已尽,曾经是花开花落自有时,如今只剩花败,也是天命。
喻遥觉得这个说法很灵性,可惜她不信缘尽这种说法。
习惯了行船与晚风,岸上孩子的嬉闹,河边下棋的老人,风过杨柳发出的响声。白天在学校听课,傍晚时分回家吃阿婆做的热菜,闲时可以喂喂流浪猫,一切都平静,又似乎缺失了什么,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感觉。
“遥遥啊,让小欢有时间就回来看看,院子里的槐树又开花了,可以泡茶喝……”
“嗯,写好了。”喻遥收好信封,趁着还没日落送了出去。
回来时夕阳将落幕,还是那条石阶,喻遥措不及防的想起季迢。发了会呆,转身去花店买了一束鸢尾放在房间里养着,花谢那天,她或许什么都能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