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山川浩渺锦书难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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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闯进了十几个人，无一愿意救我。你知道吗，你冲进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的。”“韩锦书……”蔺春秋无力地摇头。
她向蔺春秋迈了两步，轻轻握住她的手，睫毛轻颤。“我知道你是神。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些人我没动，幻境破后，他们自会苏醒，也不会再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事。”
“只是……我求求你，出去后为我正名，好吗？”她几乎是在哀求，像是一只困兽最后的挣扎。“……我答应你。”蔺春秋点了点头，想笑，却落下泪来。
韩锦书那双细腻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拭去泪水。“好啦，我不值得你为我哭啊。”蔺春秋看着面前渐渐透明的身影，只觉心被狠狠地揪住，喉间一阵酸楚。
“这不是你该受的。”从来都不是。韩桢的逼迫也好，韩夫人的误会也好，甚至于最后的灭口，这桩桩件件都不是你该受的啊！“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恨他们。”
玉琛几人已经开始向屋内泼水了。韩锦书轻轻搭上她的肩，柔声道：“你该走啦。”而后，掌心用力，猛地将她推了出去。“韩锦书——！！”阿澈一把扶住她，蔺春秋疯了一般踉跄着想要扑进去。“不！！”
横梁断裂，摔在她们二人中间，火焰腾空而起——她看不清韩锦书的脸，但她总觉得，韩锦书此时是笑着的。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荡漾着清澈的笑，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她美得惊世骇俗，却不染尘烟，跳跃的火焰为她镀上一层金光。
韩锦书最后眷恋地看了他们一眼，阖上了双目，泪水打湿了衣襟。她突然觉得很沮丧，为什么这些善意只有她成了鬼后才能感受到？不过啊，也不算太倒霉，至少这世上，会有人记得她，她再也不用背着狐狸精的名号而活了——韩锦书就是韩锦书啊。
她笑着张开双臂，走进火光之中，热烈的火焰包裹着她，她贪婪地拥抱着这最后一刻的自由。
那一瞬间，她的脑中似乎想到了很多东西。她想起家中失火，老嬷嬷拼命护她出来，自己却被吞没；她想起自己孤身一人游走在田野间，人海茫茫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想起卖馒头的大叔送她的热馒头，想起卖肉的阿婆给她割下一块肥油，拿火烤了吃着也很香……
人间种种善意，其实她都是尝过的啊。记忆层层叠叠地从她眼前闪过，在火光的尽头，她抓住了那只手。
“公子……”下雪天，她一身单衣缩在墙边冻得发抖。韩桢撑着油纸伞，白衣委地，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他向她伸出手来。“跟我回家吧。”
那时候的她只是呆呆地吮着自己的指头，面对面前的男人，她有一瞬间的怔愣。韩桢没说话，轻轻牵起她的手，温热的暖意传来。她的手指，缓缓回握住了他。
自此，她成了韩府的下人。无论粗活重活，她一律都干。韩桢给她取名叫锦书，他说这样也许能找到回家的路。其实韩锦书对家的印象，不是什么锦衣玉食，也不是什么高大奢华的府邸，她早已把下房那方寸之地，当成她的家了。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韩桢会对她有这种想法？那天她被扔了出来，缩在路边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一双脚停在她的面前。她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韩桢的脸。
几乎是瞬间，她吓得后退。韩桢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公子……”“我当时……我……都是我的错！”他的手攥成拳头。“我知道的，我不怪你。”韩锦书轻声道。
韩桢的眼里闪过一抹喜色。他俯下身来，“你现在要是无处可去，不如让我帮你找间客栈吧，就当是赎罪。夫人那边……我会向她解释的。”“……”韩锦书不语，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韩桢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外，怎么过下去啊？好歹我也曾救过你，你就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吗？”韩锦书急忙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桢静静地盯着她——他在赌，赌韩锦书对他的信任还有几分。韩锦书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她再信一次？
“……”
“……”
二人相对无言。韩桢等得不耐烦了，他正准备放弃，韩锦书轻轻地开了口。“我信你的，公子。”
那天韩桢格外慷慨地请她吃了一桌好菜，帮她订了一间宽敞的客房。韩锦书心事重重地睡去。
午夜，火光四起，浓烟弥漫。她被惊醒，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她终于崩溃了。
她呆呆地窝在墙角，把自己护在臂弯里——那是她仅有的庇护所。火势凶猛，很快包裹住了她。好疼……什么都看不清……公子，这是又骗了她一次吗？
她喘不上气了。意识被一点点抽离，渐渐地，她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轻，身体一点一点升起，像柳絮。
她穿过了房门，穿过了火焰，穿过厚厚的墙壁想去找那个人——然后，她找到了。
火光欺天，人来人往。韩桢立在黑暗之中，跳动的火舌将他的脸映得阴晴不定。他匿在角落看了一会儿，淡定地转身离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终于解决了。”
韩锦书疯了一般地开始嚎叫，可是没人能听得见。她觉得好痛，剜心的痛，若是她读过书，也许会明白，这种痛，叫绝望。
她燃尽了自己的魂魄，造出了这一方幻境。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她近乎固执地等着有人会进来，为她打开那扇门——那是她的心魔。
“这不是你该受的。”恍惚间，她耳边又响起了蔺春秋的声音。还好，是有人在乎她的。始终压在她心口的巨石倏然碎裂。魂魄已经开始消散，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为流萤，被火焰吞没。先是手臂，而后是躯体，再是头颅。
那双她一向恨极的眼睛也消失了，她突然生出一种满足之感。她一生漂泊，因火而失去家乡，又因火而结束生命，这也算找到归宿了吧。
蔺春秋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火光中，那背影不像是鬼魂的凋零，更像是凤凰的重生。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周围的景象开始坍塌。山崩地裂，摧枯拉朽，整个幻境如同玻璃一般碎裂，炫目的阳光从裂缝里照进来——天光大亮。
幻境破碎了。韩锦书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一扇为她而开的门。
……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玉琛他们立在了一栋客栈面前。身边哪里还有火光，只有那客栈焦黑的外墙，记录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身边躺着的十几个陌生面孔。
蔺春秋眼眶红红的，踉跄着扑进客栈。
里面一片狼藉，韩锦书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焦黑的一团，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隐隐看见肢体的形状。她就是这样，整个人缩在一起被活活烧死的。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死后却丑成这副模样，韩锦书若是知道，会不会难过呢？
她轻轻脱下外袍，盖在那具躯体上，嗓音哽咽而坚定：“我带你走。”
她找了一辈子的家，只是……山川浩渺，锦书难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山川浩渺锦书难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