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缘》旧枝子

68、自我怀疑

　　“文公子！”唐念大惊，没想到再次见面竟会是这样的场景，“原……原来是你……”
　　只伸出了一个脑袋的她施展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尚在床底的手飞快从胸口抽出刀鞘，然后把那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塞回去。
　　“在下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唐姑娘。”文于渊的目中亦有吃惊的神色，但更多的是笑意。
　　唐念将匕首安排妥当后，才继续蠕动着身子向外挪去。
　　文于渊有要伸手拉她一把的意思，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文公子一身白，要是沾了灰可就不好了。”唐念义正严辞道，她可不想破坏掉文于渊这浑身温文儒雅的气质。
　　“唐姑娘哪儿的话，在下同姑娘是朋友，又怎会介意这些？”文于渊说罢，抬手便替唐念摘掉了沾在她头顶上的那团最大的灰尘，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姑娘恐怕得回去好好洗洗了。”
　　“现在还不行，我得找到解……”唐念猛地住了嘴。
　　虽说穆云亦告诉过她，文于渊不是坏人，而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但路离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恐怖，日子过去这么久了，难道他还甄别不出来文于渊的立场？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准文于渊已经叛变了……
　　“看来唐姑娘对在下有所怀疑。”唐念还没发问，文于渊便自己先开了口。
　　唐念心里一怵，感觉这个文于渊这人越看越像个坏人。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文……文公子……我我我也算是跟你有点交情……能不能这次就先……放过我？我……我改日去你食府上好好消费一下！”
　　“好啊。”文于渊答应地十分流畅从容。唐念后退一步，他便往前挪一步，形势一下子焦灼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这个文于渊，朋友妻不可欺他不知道吗！就算叛变了，也不能强人所难夺人所爱吧！
　　直到退无可退，唐念只好如一个缩头乌龟，将脑袋缩得低低的。
　　然后，手上传来了一个冰凉的触感。
　　一个小东西被塞进她的手里，滑滑的，凉凉的，花瓶形状。
　　唐念猛地睁眼，欣喜瞬间涌上了她的双眸。
　　“是……是我在找的那个吗？”唐念由单手握着改为双手捧着，激动让她微微颤抖。
　　“穆兄的解药，就交给你了。”文于渊恢复了往日绅士的模样，后退一步，脸上是得体的笑容。
　　“太好了！”唐念顿时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它握紧放在心口的位置，生怕它长出脚跑了。
　　这简直是这几日来，她最幸福的一刻。
　　“但是……解药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他们真的有这么放心文于渊？他到底做了什么？难不成路离和青粟都被他下蛊了？
　　“是公主交给在下的，并非在下强取。”文于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真是稀奇。
　　唐念不由得凑近了几步，小声问道：“你真的没有叛变吗？”
　　“在下对穆兄的心从不曾动摇过。”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路离那种人，说相信你就相信你了？”唐念声音越说越小声，表情倒是愈发八卦起来。
　　文于渊面上甚是坦荡：“既然唐姑娘好奇至此，在下便提点一二吧。嗯……要骗别人，就先骗自己。”
　　“骗自己？意思是……把自己当成路离的人？”
　　“是的。”
　　“然后呢？”
　　“为他做事。”
　　“啊？真要为他做事啊？那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事啊？”
　　“很多。举个最近的例子，季麟皇帝是在下前去说服的。”
　　“说服他干什么啊？”唐念并不知道季麟皇帝在这场战役之中的关键性，扑扇着双好奇的大眼睛，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说服他倒戈，帮助路大人和凉南围攻穆兄的军队呀。”文于渊的语气过于轻松，轻松的仿佛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唐念内心：？？？
　　“意思是说，穆云亦本来要连同季麟皇帝对付路离和凉南，然后你去说服了他，他就反而跑去帮助路离和凉南了？”唐念在脑中重新梳理了一遍，震惊让她迟迟合不拢嘴。
　　“正是。穆兄也因此输了那一场。”文于渊的话干脆又利落。
　　一时间，空气凝固住了。
　　半晌，只听唐念有些崩溃的声音响起。
　　“你这还不算叛变吗！”
　　怪不得路离和青粟相信他，原来他这家伙，什么忙都帮，什么事都干！
　　唐念狠狠抓着自己的脑袋，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她几欲陷入自我怀疑。
　　到底是她的思想有问题，还是文于渊的思想有问题啊！
　　“唐姑娘倒不必如此惊讶。”文于渊的声线依旧稳定发挥，听得唐念溃上加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输了那一仗，才能赢下一仗啊。”
　　这话倒是让疯狂挠脑袋的唐念猛地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穆云亦知道这一切，他是有备而来的？”希冀慢慢爬回唐念的双眼。
　　文于渊温柔一笑：“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哦～”
　　敢情穆云亦什么都不知道，文于渊就先撸起袖子干起来了！
　　唐念继续挠脑袋。
　　“不过依穆兄的聪明才智，以及与在下多年的默契，只要他服了解药，恢复了记忆，应该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刚给完一个巴掌，文于渊又递来了一颗糖。
　　唐念的手再次停住。
　　对，暂且先不拘泥于从前的弯弯绕绕，抓住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得给穆云亦解毒，这样局势才有逆转的可能。
　　至于文于渊……待她和穆云亦回了穆府，她定要好好跟穆云亦告上一状！
　　好，冷静下来了。
　　唐念随意拨了拨被自己弄的毛毛躁躁的长发，冲文于渊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好了，我就先不同文公子唠了，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冲文于渊一抱拳，便扭头就走。
　　“唐姑娘路上当心。”背后是文于渊颇为关切的声音。
　　唐念没回头，只是摇了摇手，算作是回应了。
　　回去的路上，她感到有些泄气。
　　她自诩看人还算准，没想到到了这以后，一看一个不准。古人的城府都这么深的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思绪浮沉之间，自己的营帐近在眼前。
　　罢了，回去躺会儿，下午还要迎接更大的挑战呢。
　　她如斯想道，连脚步都加快了些。
　　但，就在距门帘还有两步之遥的位置，她的脚步顿住了。
　　唐念低下头——
　　右脚踩住的那个东西……好像是……鱼儿最近很宝贝的护身符？
　　她弯下腰捡起，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灰尘。
　　没有错，颜色、大小、花纹，皆能对上。
　　握着那块护身符，唐念心头没来由的开始狂跳，这仿佛是风暴来袭前的预警。
　　现下正是用午膳的时候，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厨房里出来送餐的人，将原本就不太宽裕的道路占的更挤了些。
　　唐念就站在营帐门口，踌躇不前。
　　直到身后经过的一个人敲了敲她，叫她让开点儿，她才堪堪动了动身形。
　　好吧，终究需要面对。
　　唐念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面前的门帘。
　　“回来了？”温温柔柔的语气同时响起。
　　里面循声转过头来的人，正是她在心底担忧着的那个人，连钦。
　　床上已然没有了鱼儿的身影，被子被弄得一团乱，一半搭在床上，一半拖在地上。
　　应该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
　　唐念垂下眸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殿下怎么来得这么早。”
　　她边说着，边直奔床铺而去，首先将自己的被子拉起来拍了拍灰，然后放回床上。
　　连钦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得她背后发怵。
　　“念儿去哪儿散心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连钦指的是她浑身的灰。
　　“哦……臣女不小心摔了一觉，那边地脏。”唐念小声回道。她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第二个。
　　却不想连钦是个较真的：“去哪儿散心了？”他又问了一遍，这次只有一个问题，唐念无处可躲。
　　“就……随便逛了逛。”无奈之下，她只好含糊其词。
　　“穿着侍女的衣服逛？”连钦一针见血。虽还是笑着，但唐念仿佛已经透过他的笑容，看到了背后悬着的那把刀。
　　“哦殿下说这个啊？”唐念装作刚想起来的模样，一脸恍然大悟道，“臣女只是觉得，穿着侍女的衣服出去散心会比较轻松随意一些。”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连钦，企图用这双真诚的眼睛打动他，让他信服。
　　但连钦的脸色反而差了下去。
　　“穿着侍女的衣服，逛到路离那边去……念儿，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好戏弄？”连钦缓缓开口，温柔的笑容逐渐变质，在不知不觉中就变得嘲讽了起来。
　　他的眼神看得唐念有种想跪下的冲动，但唐念撑住了。
　　“路大人那边，不能去吗？”她反问道，语气是天真而好奇的。
　　这话倒是一下子堵住了连钦的嘴。
　　他会怎么解释呢？会告诉她真话吗？
　　唐念十分期待他的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