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向她的海》别雨后

2、她死了

　　现在正是下春雨的时节，江鱼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路上的人来来往往的就好像没有人看见一样，通通绕开了她。

　　淋了很久的雨之后江鱼终于到了家中，家里面刚开始时是静悄悄的，江鱼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一个人。

　　一下起雨来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江鱼没有家中的钥匙，就那样站在家门口看了许久的雨，家门口是大片的水稻田，此刻还有些人正在田里忙碌，江鱼忽然觉得这雨也不是那样的冷。

　　下雨天天黑得早，在天黑的前一刻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就到了家中，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愁云。

　　江鱼想要开口叫他们的名字，可不管怎么样都没法开口说话，而他们就好像看不见她一样，空气冷到了极点，一家人就那样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怎么突然就死了阿，她还那么小，今年才刚毕业，都怪你，要不是你和她吵架小鱼根本就不会跑出去，她都那么大了你还总是骂她打她。”过了很久之后坐在江鱼不远处的她的奶奶抽泣着开口说了话。

　　“死了？谁死了。”江鱼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没有一个人听见她的声音。

　　“怪我怪我，要怪也该怪她自己，那么大了长了眼睛还是被车撞死了，养她那么大了一点钱没给我赚回来就死了，赔钱货。”江鱼的妈妈陈秀突然刻薄的开口和江鱼的奶奶开始争吵。

　　“别吵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吵的。”江鱼的爷爷突然气恼地开口然后瞪着陈秀和江鱼的爸爸江光。

　　江鱼的爷爷开口之后整个空间又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江鱼的奶奶小声的抽泣着。

　　“她还那么小，可怜我的小鱼。”最后江鱼的奶奶实在忍受不了还是哭出了声音。

　　“吵死了，人都死了你哭活得过来吗？有这个时间哭还不如想想怎么去找那个撞了人的人要钱。”陈秀突然起身指着江鱼的奶奶大骂。

　　“你就知道钱，就知道钱，人都死了，有那些钱就可以买回小鱼的命吗？”

　　两人的争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江鱼听得厌烦，平时都是陈秀时不时就骂人，今天她的奶奶也跟着陈秀争吵，声音大得要命。

　　在争吵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江鱼独自一人坐在了家里小院子的石墩上，雨依旧还在下，只是现在的她才发现她根本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下雨。

　　“我死了？”江鱼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的手觉得不可思议。

　　她努力去回想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管她怎样想就是想不起来，至于陈秀说的被车撞死她也毫无映像。

　　“原来死了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江鱼托着腮往着门口的那一大片稻田。

　　其实天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江鱼除了这样坐着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干。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江鱼才从那块石墩上起身，活着的时候没能看到的日出倒在死后看了一次。

　　“死还是挺好的，至少还可以看日出。”江鱼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一大早陈秀就拉着江光神色匆匆的出了门，江鱼觉得好奇就悄悄跟了上去，他们两人绕来绕去到了法院，陈秀拉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悄悄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江鱼走进了一些才听到他们是在谈自己死之后的赔偿款，她大概也猜到了，陈秀这个人才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人死了她就得找到的最好的办法来减少她的损失。

　　江鱼就站在他们的一旁静静的听着他们打算怎么赔偿，最后约莫就是个五十万陈秀就觉得异常的满足。

　　他们家穷，其实在村子里还算好，但陈秀总爱哼哧说家里面没钱，偏偏江鱼还是个赔钱货。

　　撞到江鱼的那户人家很有钱，这样一商量下来也就刚好，陈秀还想赶紧把江鱼火化了，小村子里什么都传得快，她又最是不喜欢听到别人提起江鱼。

　　“五十万，也还不错，以后就别骂我了。”江鱼听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之后就到了另一边去，这种事情听多了反而不好，会让人难过。

　　第二天陈秀就把江鱼送去火化，江鱼也去了，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进入那间小屋子，她身上也没有血，大概是被清理掉了，干干净净的死了。

　　看着自己被推进去的那一刻江鱼竟然有些许的放松。

　　事情办得很顺利，葬礼也一样的顺利，江鱼就站在棺材旁边看着那些人来来去去的。

　　来了很多的亲戚，都是以前江鱼见到过几次的，但他们都不太喜欢江鱼，都说江鱼是个木头，一点也不会看眼色，这些江鱼都是知道的。

　　但他们来参加葬礼的时候脸上无一不是悲伤之色，等从棺材旁边一过之后就又开始了嬉笑说话。

　　“那个江鱼还真是可怜阿，年纪轻轻的就被撞死了，我听说陪了很多钱呢，这下他们家就赚死了。”一个声音尖尖的女声响起，说起话来也是眉飞色舞的。

　　江鱼还记得她，她是江鱼的阿姨，平时总爱拿她家女儿来和江鱼比，只要江鱼比她家女儿好一点她就会在村子里开始造谣说江鱼在学校里和男的鬼混，然后江鱼回家就会被打一顿。

　　“这怎么能比阿，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另一个中年妇人摇头叹气道。

　　“什么人命不人命的，我看陈秀不也挺高兴的嘛，听说她还有了。”江鱼的阿姨四周环顾了一圈之后低声道。

　　但其实她的声音也没有多小声，只是她自己觉得小声了而已。

　　听那些人说完之后江鱼又在葬礼上绕了一圈，葬礼上来的大部分都是他们家的亲戚，江鱼认识一些，还有很多人她都不认识，至于和她同龄又认识的人一个也没有，大部分都是跟着家里面的人来吃一顿饭就回家，江鱼都不认识。

　　“没有一个人来看我阿，都死了还是没有人来看我。”最后江鱼觉得那里太闷了就自己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去休息。

　　就那样坐着坐着江鱼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阵刺眼的白光，江鱼又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叮——

　　在一阵眩晕之后江鱼听见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声音，那声音不应该出现在葬礼上，而是应该出现在学校里。

　　江鱼慢慢拿开手才发现那阵白光已经消失，而她却到了另一个地方。

　　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迎着江鱼的面跑来，乌泱泱的一大片，就在江鱼想要退让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统统都穿过了她的身体。

　　“死了还怕什么。”江鱼伸手看着自己的手傻呵呵的乐了起来。

　　在那些学生都跑过去之后江鱼才发现她自己跑在了最后，比起跑这个字江鱼想还是走更适合。

　　“我以前怎么这个样子阿，蠢死了。”江鱼看着那个穿着红色校服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前那么丧气，瘦瘦弱弱的，难怪陈秀总爱说她看上去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江鱼看着自己走过去之后也打算跟在后面，才准备转身之时身后就慢悠悠的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他看上去和江鱼一样的瘦弱，眉眼之间总是带着些许的愁，他走路是低着头的，江鱼想他估计是不怎么能看见前面的路的。

　　江鱼改了主意，没有再跟在她自己的身后，而是跟在了那个男生的身后。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枫叶，那个男生突然停下回头望着江鱼所站的方向。

　　在那一瞬间江鱼呆愣的站在了原地不敢往前，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就那样和那个男生对望着。

　　“周岁安，你等一下我。”身后传来另一个男生的声音才让江鱼松了一口气。

　　“来晚了，你果然还是走得最慢的那一个。”那个人把手搭在了周岁安的肩膀上笑道。

　　“看不见我的，我已经死了。”江鱼紧紧的抓着衣袖喃喃道。

　　今天是他们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开学典礼又长又臭，江鱼就站在了周岁安的身后。

　　周岁安是二班的，而江鱼自己则是七班的，两个班隔得很远，江鱼要站在周岁安的身边就看不见自己。

　　不过江鱼觉得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陈乐，今天我看见她了。”周岁安轻轻的开口，他的声音很轻，温温柔柔的像四月的风。

　　“哎哟，你哪一天没有看见她，不在一个学校放长假你都要去看她，这有什么稀奇的。”陈乐无所谓的拍了拍周岁安的肩膀道。

　　“可这一次她就和我一个学校。”周岁安抿唇一笑。

　　“那你敢告白吗？不敢就别想这些了。”

　　“暗恋啊，我跟上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个胆小鬼。”江鱼在一旁看着陈乐和周岁安说话不禁笑道。

　　“虽然很对不起你，但就当我们有缘吧，请让我在看一看你，就像看小说和电视剧那样，不然我一个孤魂野鬼就这样飘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江鱼心想，既然遇到了就权当有缘，让她也好好的看一看自己以前没有见过的学校，没有见过的人。

　　那些本该属于她的时间在活着的时候被剥夺，在死了以后才让她有瞧一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