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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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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胡轩的,并非贺长卿的呼唤,而是难以忍受的钝痛。
身躯被冷硬的石板硌着的感觉十分难受,胡轩烦躁地呻吟了一声,捂着太阳穴坐了起来。
没能睡好的疲惫和肌肉的酸痛让他愣住片刻,他茫然地盯着黑暗中的一点出神,半晌后才摇了摇头,找回了些许神志。
对了,贺长卿呢?自己明明嘱咐了贺长卿看准时间就把他叫醒的,但是现在怎么不见他人影?
想到这,胡轩在身侧摸索了一阵,找到了那把斧头,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身,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声贺长卿,但没有回应。
搞什么啊?难道和贺长卿遇见是自己做梦吗?胡轩烦躁不已,抓了抓头发,将火折子掏出,吹了口气,唤回了那小片的金红。
刚睡醒的嗓子格外干涩,胡轩咽了几次唾沫,但还是无济于事。
算了,先找人吧。胡轩认命地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并没有睡多久,所以贺长卿估计也没走远,先到附近的那几间牢房看看吧。
想到这,胡轩刚打算迈开步伐,却突然顿住了动作。
咕咚、咕咚。
是吞咽着什么的声音。
诡异的声响在耳畔回荡,像是牵引着他前往那声音的源头。
可是自己真的应该去吗?胡轩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恐惧——第六感告诉他,如果贸然前往,他看到的可能是一副堪称地狱的光景。
但他还是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赶去,因为,在刚刚那一瞬,与“地狱”一词同时浮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贺长卿的名字。
摇晃的金红险些跟不上急促的脚步。
吞咽声越来越近,胡轩甚至能听到急促的喘息。
迈出每一步前,他都在问自己,还要继续吗?明知道会看见什么,但每一次,他都给了自己确定的答复。
于是他站在了发出声响的那间牢房门前,借着微弱的火光,依稀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和散落一地的模糊的影子。
他没有犹豫,冲进了牢房。
火折子的光实在太过微弱,他烦躁地抓起一团稻草,引燃,丢在地上。
燃烧着的稻草带来了火折子难以比拟的明亮。
火焰赐予了双眼久违的光明。
这璀璨的光亮,让胡轩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跪在地上,捧着一团已经看不清是什么模样的东西贪婪地吸食着,而散落在他身侧的、原本模糊的影子,是明显被暴力撕扯下来的断肢。断肢和散落的肉块都呈现着诡异的白色,比胡轩先前看见的喉管被咬断的尸体更白。
火光染红了整个空间,胡轩一时之间甚至分辨不出来,地上的艳红究竟是鲜血还是被火焰烧红的水。
耳畔还回响着吮吸的声音,那样急躁的声音,让胡轩想起穿越前自己用吸管喝饮料时,为了喝到杯底那一点饮料时发出的噪音。
胡轩沉默地垂眸,看向背对着他、焦躁地从被破坏的尸体上吸血的贺长卿。
自己记得这座牢房,前不久来查看时,尸体的喉管虽然被咬断了,但至少是完整的,而现在却被拆得散落一地。
不用多加思考,造就这一景象的,正是眼前的贺长卿。
是贺长卿为了吸血,破坏了尸体,试图从切口处多吸食一点血液。
刺眼的火光并未引起贺长卿的注意,他只是固执地、卖力地吮吸着早就苍白了的“碎片”。
“长卿。”胡轩深吸一口气,轻声唤了贺长卿的姓名。
贺长卿并没有回应,但胡轩知道他听见了,因为当自己出声的那一刻,他看见贺长卿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半晌后,他僵硬地回眸,与胡轩的目光相撞。
那张茫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火光染红了他的轮廓和白衣——不,衣服是被血染红的。胡轩忽略了他眼底的慌乱,镇定自若地开口:
“我不是说让你把我叫醒吗?为什么——”
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贺长卿猛地起身,将胡轩扑得向后跌坐在地上,随后,捂住了胡轩的眼睛。
“别看!!”胡轩听见了贺长卿惊慌失措的声音。
掌心滑落的鲜血落在胡轩的睫毛上,带来了黏腻的感觉。
“……你现在让我别看也没什么用了,我已经看完了。”胡轩眨了眨眼,睫毛拂过贺长卿掌心的时候有一种微妙的阻力感。
贺长卿没有回答,但胡轩听见了他带着些许颤抖的喘息。
“你先把手拿开,好不好?”胡轩放柔了声音,伸出手抓住了贺长卿的手腕,试图让贺长卿挪开手,但无济于事。
见状,胡轩叹了一口气,开口:“我说啊,我们两个,应该是都被下药了吧?所以我会出现幻觉、攻击性变强,而你会克制不住吸血的冲动。”一边说着,他还使劲去拽贺长卿的手,但贺长卿的力气出奇的大,胡轩并没能如愿。
胡轩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正常的话,怎么可能把人看成纸人啊?要么是中了幻术,要么是被下了药,根据现在的情况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而贺长卿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比自己更加糟糕。
他知道贺长卿会想要喝血,但是从先前的情况来看,并不需要太多的血液就能让贺长卿恢复理智:只需要不痛不痒的一点就够了。而现在的贺长卿,看起来就像是饿了太久、又或是从未被喂饱过,渴求血液到不惜破坏尸体都要将那点血液吸食殆尽。
眼前这犹如地狱一般的光景,恐怕在其他几个牢房里也如出一辙。
他和贺长卿的异常,明显都指向了同一个可能性——
被下药了。
诚然,自己待在地牢这样黑暗而封闭的空间,会变得不太正常,但现在的程度已经超出了常规的范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心底那些浓重的情绪无限放大,而自己也在顺应着那鬼魅般的呼唤,一次又一次地扬起斧头、毫无负罪感地劈下。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在这个地牢里待了很久了,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但是激烈地斥诸暴力、一刻不停地赶路,如此超负荷的运作下,自己感受到的,竟然只有轻微的肌肉酸痛而已。
这太不对劲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遏制了他的“疲惫”、“饥饿”,而将“暴力”放大。
要是再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自己就会死在这里。虽然他并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欲望,但是要是被人算计到死了,他可不太高兴。能够杀了他的,只有他自己。虽然他方才也将这个权力递交给了贺长卿,但贺长卿并没有响应他的期待,他有点失望,所以他现在也不想让贺长卿杀了自己。
别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别人手里啊。
胡轩放轻声音,没再打算去拽开贺长卿的手,而是仔仔细细地跟贺长卿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现在情况不对劲、有幕后黑手、这里是哪我们也不知道、得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但,贺长卿没有回应。
透过略微的缝隙,胡轩察觉到周围的火光微弱了下来,应该是地上的稻草有限,已经燃尽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一刻不停地讲着,而贺长卿只是静静地听着。
安静得,在他话语的间隙中,能听到贺长卿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忽地,胡轩听见了一阵衣物的摩擦声,当他困惑地眨眼时,下一瞬,他感觉到发烫的呼吸的扑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火光还在黯淡下去。
呼吸声越来越重了。
被蒙着眼睛的时候,其他感官会更加敏锐,他能感觉到贺长卿不断地嗅闻着他的脖子,发丝垂落到肌肤上时,引起一阵令他后背发麻的感觉。
在胡轩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贺长卿发烫的躯体贴了上来,顺着他的力道,胡轩就这样被他压倒在地。
纷乱的呼吸依然拂过脖颈,就像是在勾勒一串并不存在的项链。
呼吸逐步下移,熟悉的感觉让前不久的记忆苏醒。
忽地,胡轩感觉到不对劲——胸膛处的衣物被什么抓住了,因为内衬并不算太厚,他甚至能察觉到一种坚硬的感觉。是指甲吗?但是又不太像……
忽地,他察觉被抓起的那块地方,隔着布料似乎传来了一点濡湿的感觉。
是牙齿。
这下胡轩被彻底惹怒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贺长卿的手,贺长卿这次并未反抗,乖乖地将手挪开了,胡轩作势正要起身,可是当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愣住了。
贺长卿正咬着他的衣服,脑袋轻轻摇晃着,似乎是想要把这块布料扯开,他察觉到了胡轩的视线,并未松嘴,抬眼,失去了焦点的双眸倒映着胡轩的模样。
“……哈哈。”胡轩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干笑了起来,他极力想要驱散围绕在身侧的奇怪气氛,于是开口,“这么扯,扯不开。”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病,捂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但贺长卿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继续咬着他的衣服,动作越来越急躁,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喊着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先松开我!”胡轩挣扎着,但贺长卿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上,他害怕自己动作稍微大了一点把贺长卿甩飞出去。
“给我……”贺长卿咬着衣服,含糊不清地说着。
“啊?!给你什么啊?!!”胡轩焦躁地喊道。
他听到贺长卿似乎模糊地回答了一句,但是并未听清,只能继续气急败坏地喊没听清楚。
听见胡轩的话,贺长卿终于松了嘴,盯着胡轩的眼睛,缓缓开口:“血。”
意料之中的回答。
被他咬起的那块布料,留下了一块深色的印记。
胡轩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难以明说的恼怒,拔高了声音,怒斥道:“我又不是不给!下去!!”
但贺长卿只是直起身子,轻轻用手指勾起胡轩的腰带——就像不久前那样。
这个动作终于让胡轩越烧越旺的怒火彻底爆发,猛地抓住贺长卿的手臂将贺长卿扯进自己怀里,随后按着他的腰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火光摇晃下,他看见了贺长卿明显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和因为额上因为忍耐蒙上的一层薄汗。
望着贺长卿被不知什么人的鲜血染红的双唇,胡轩皱了皱眉,用袖口胡乱给他擦去血迹,正要收回手时,手腕却又被贺长卿抓住。
熟悉的温热落在手腕,脉搏被细细舔舐着。
胡轩垂下眼瞧了一阵,感觉到自己终于冷静了下来。
“长卿。”他听见自己哑着声音轻声唤了身下人的姓名。
但贺长卿也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舔着他的手腕,时不时轻咬一下。
于是胡轩抽回手,抬至嘴边,用力咬了下去。
于是鲜血肆无忌惮的涌出,从手腕滴落,砸到贺长卿的脸上。
于是,他看见贺长卿将落在他唇边的、属于“自己”的鲜血,舔舐而去。
他将伤口狠狠摁在贺长卿的唇上,另一只手,掐住了贺长卿的脖子。
胡轩知道贺长卿不会死。
但他也注意到了,随着自己手的缩紧,那渴求他鲜血的吮吸,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渐渐地,他注意到了贺长卿的眼神逐渐变得正常起来,那迷茫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困惑地落在自己的脸上。
“长卿?”胡轩又一次唤了他的姓名。
“……嗯?”
他终于听见了久违的回应。
胡轩笑了,他俯下身,仔细观察着贺长卿的眉眼。
周围的火光早已微弱。
他这时才注意到,贺长卿和自己一样,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痣。
“欢迎回来啊。”他轻声道。
他看见贺长卿疑惑地眨了眨眼。
下一瞬,胡轩猛地收紧了掐住他脖子的手,随着气管被压迫,贺长卿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他下意识张口,那摁在他嘴边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血,落进他的口腔、流过喉咙。
独特的、甜腻的鲜血,暂时驱散了那一直萦绕在眼前的迷雾。
“我不是说让你把我叫醒吗?”他听见胡轩带着笑意的问题。
但他没有回应,因为胡轩移开了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些许咸味的吻,贺长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眼泪。
可是为什么会哭呢?
贺长卿想不明白。
胡轩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只觉得自己疯了——在看见贺长卿吸食他人血液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慌,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烦躁:为什么要喝别人的血呢?
我不是都说了,让你把我叫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