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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夜莺 ...

  •   弗朗西斯×你,微克系

      国设,有点意识流

      法国大革命前期

      灵感来源:《怪兽屋》《夜莺》

      1.

      “那是一只人造的夜莺,全身装满了钻石、红宝石和蓝宝石。”

      2.

      这里是,凡尔赛宫。

      125年前,这里还是森林、荒野、沼泽与一栋两层的红砖楼房狩猎行宫。如今,你已无法再透过那喷洒着美丽透明水花的72个喷泉看到百余年前那片沼泽地的半点影子。

      雪白的大理石细腻光泽如人的肌肤,壁画里无数半裸的臂膀与大腿白花花地交叠在一起,描金的花纹使人眼花缭乱,各色绸缎铺陈遍地。

      堆满珍珠宝石的卧室里,墙壁在规律地收缩、舒张,正好符合一个人呼吸的频率。你闭眼沉睡,蜷缩在猩红的床榻之间,仿佛回到了子宫里。丝丝冰冷地绸缎掠过你的脸颊,将你唤醒。

      甫一睁眼,金色的发丝便落入你的视线之中,铺天盖地,比盛夏正午时分的阳光更烈几分,连黄金都要在它们的衬托下黯然失色。

      “亲爱的,你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听见了塞壬的歌声。这声音不像是从眼前的男人喉咙里再经过口舌传来的,反倒像是直接在你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又似是这奢靡的宫殿深处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呼唤。

      他以手指温柔地触碰你,将吻落在你肌肤的每一寸。

      “我的爱,我的夜莺。”

      他在你的耳边轻声呢喃。

      你捉住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肌肤如玉石般温凉,在肌肤之下的血管里血液是凝结的,心脏的跳动不曾顺着血管传来。

      你头痛欲裂,眼前不断有破碎的画面闪过。但等你凝神去看时,却一片都看不清。莫名的,你觉得现在的场景很熟悉,熟悉得让你几欲作呕。恍惚间,一种冲动驱使着你生涩地发音:

      “……弗朗西斯。”

      他微笑起来:“好孩子。”

      你与他对视,透过那双柔情似水的鸢紫色眼眸,看见了自己苍白惶恐的脸。你想说些什么,视线刚从他的脸上移开,却被立刻晃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黄金、象牙、珍珠。墙柱上是象牙质的浮雕,刻着维纳斯的诞生。天花板上环绕着油画的画框是真正的黄金而非描金。丝绸的床幔上挂着硕大莹润的珍珠,只为阻止微风吹乱轻盈的布料。

      可当你把视线再次转移到他身上时,一切又都不起眼了起来。

      弗朗西斯轻握住你的手腕,将你从床榻的包围中拉出,拽入他的怀中。

      “夜莺,今夜的舞会要开始了。”

      温凉的手指轻柔地扫过你的脸颊,惹得你瑟缩了一下。他低声轻笑,在你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你疑惑地抬起头望向窗外:“可是天还亮着……”

      刚才还璀璨耀眼的阳光一下子熄灭,夜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从东到西。随着夜幕的追逐,整座宫殿的灯火也由东到西地一盏盏点燃,成百上千支抹香鲸油制成的蜡烛再次将夜幕点亮。深黑的夜幕被雪白宫殿中透出的烛火照得呈现出蓝紫色,连浮云的阴影都清晰可见。就连72座喷泉中喷出蓝紫色透明水花也被照耀成了金黄色,如同融化的黄金。

      他像小女孩摆弄自己最心爱的洋娃娃那样摆弄你,为你换上裙子,烫卷头发,涂脂抹粉。裙子上缀满了珍珠与宝石,裙摆曳地时比下冰雹还要响。

      宴会厅灯火通明,各色的香氛交杂缠绕,绸缎轻纱摩挲而过,女士们头顶硕大的鬈发高髻,上面插满羽毛与珠翠,精致小巧的折扇上下翻飞,牌桌前纸牌一叠叠地码好又推散。随着指挥棒第一个弧度落下,提琴与长笛骤然响起。

      你被弗朗西斯牵引着踏入这里,目瞪口呆地看向眼前奢靡到不可思议的一切。

      “我以为我在做梦。”你抬头望向他,却只看见了他那线条分明的下颌,“我在做梦吗?”

      他对你弯起眼尾:“当然不是,我的夜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且每天、每晚都如此真实。我们会在这里一起欣赏戏剧和音乐,我们跳舞、打牌、歌唱,还有其他不可思议的游戏。”

      女士们在扇子翻飞掩盖下的低声细语让你头疼欲裂,有种刻意模仿人类的怪异感。牌桌前,即将输光一切的公爵恼火地数着手中的牌,然后他决定抽出——

      “红桃A。”你下意识道。

      他果然抽出了红桃A。

      诡异的熟悉感使你头晕目眩,尤其是馥郁浓烈的香薰更是使人恨不得就此窒息。

      你摇摇欲坠,倒了下去。

      没有落在凡尔赛宫光滑昂贵的地板,而是他人的怀抱。弗朗西斯适时地接住了你,将你按在怀里。你坐在他的腿上,大口地深呼吸,攥紧了他繁复华丽的衣襟,将额头抵在冰冷锐利的装饰上,试图借助疼痛来使自己清醒。

      “我可怜的姑娘,你一定是因为饿了。”弗朗西斯的笑容里有种你看不懂的东西,他从堆叠成塔的银制甜品架上拿下一块马卡龙,动作强硬地将其塞进你的嘴里,“你应该吃点东西。”

      甜。

      极致到让人味觉失灵、舌头麻木的甜,在甜之下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腥气,腥得你差点吐出来。

      嘴被捂住了,温凉光滑、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地捂住你的嘴,催促你下咽。

      “这是什么?”你紧皱眉头问他。

      弗朗西斯的笑容越发大了,他陶醉般地亲吻你,细细密密地吻落在你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周围的那些贵族都不存在。

      “我用了全欧洲最好、最贵的糖。”

      他的声音迷幻得如同梦呓,就连那双潋滟的鸢紫色眼眸也是迷蒙的。

      “现在,我的夜莺,你该为我唱歌了。”

      ……唱什么呢?

      你坐在他的腿上,就像一个真的洋娃娃,一个被他把玩在手心里的小礼物,下意识地张开口唱出那首被反复唱了数十遍的歌:

      “Giunse alfin il momento, che godrò senza affanno in braccio all idol mio. ”

      (美妙的时刻即将来临,倚在情人怀抱里是多么幸福欢欣。)

      “Timide cure!u scite dal mio petto, a turbar non venite il mio diletto! ”

      (忧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无人再能打扰我幸福的命运。)

      “Oh come par che allamoroso foco Lamenità del loco. La terra e il ciel risponda! Come la notte I furti miei seconda! ”

      (多称心啊,四周景色宜人,这里美好的一切都充满爱情的氛围。夜晚如此幽静,幸福的时刻即将来临。)

      他落泪了。

      眼泪落在你的膝盖上,冰冷的。

      弗朗西斯完美的脸即使在落泪时也是完美的。眼尾无难堪的潮红,表情优美得堪称克制。他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只蓄了一颗饱满的泪珠,颤巍巍地落下,随后眼眸重新晴朗潋滟得一如往常。

      可当你抬头望去,周围那些穿着绮丽的贵族们在那他落泪的一瞬间成为了腐朽糜烂的活尸,机械地按照主人的要求纷纷为你美妙的歌声鼓掌。一片腐肉落在你的脚边,咕噜噜地滚过。

      那竟然是一枚浑浊的眼珠。

      3.

      “它把同样的调唱了三十三次,而且还不觉得疲倦。”

      4.

      整座凡尔赛宫颤抖起来。

      白色的大理石墙壁光泽细腻,正如他美丽无瑕的肌肤。黄金的花纹装饰扭曲起来,从地面沿着墙壁蜿蜒而上,汇入天花板深处,径直没入头顶那看不见的深渊。

      墙壁在剧烈地起伏,收缩,舒张,连带着那些扭曲杂乱如血脉的黄金花纹也一同翕张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狂乱的心跳声。

      当你仔细去听时,总觉得心跳声近在咫尺,似乎就在他的胸膛处疯狂地跳动。可当他将你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前时,你却发现他的胸膛皮肉下甚至没有心脏。

      ——那心跳声不是从弗朗西斯身上传来的,而是这座宫殿的深处!

      你不知所措,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鬼使神差的,你双手捧起弗朗西斯的脸,抬头亲吻他,吻去他脸颊上的泪痕,舌尖轻扫而过。

      他扼住你的后颈,转而与你接吻。

      这是一个漫长的吻,缠绵且温柔,珍惜地细细描摹着你舌尖的形状,但又贪婪异常,恨不得将你吞噬殆尽。他的手指抚过你的头发,顺着发丝纹理轻轻摩挲,如同抚摸一只惹人怜爱的鸟儿。

      这个漫长的吻让他平静下来,周围的一切重新复原。黄金纹饰回归对称规律的形状,细腻洁白的大理石墙不再翕张震颤,令人作呕的活尸也再度成为光鲜亮丽的贵族。

      “我想出去透透气。”你轻声请求他。

      弗朗西斯对你点头:“去吧,早点回来。”

      就在你提起裙摆迈出宴厅的那一刹那,他柔滑低沉的声线慢悠悠地在你背后响起,差点被管弦乐淹没:“不要打开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

      走廊长得难以想象。你精疲力尽,每当以为自己已经走了很久而回头看时,那宴厅半掩着的门又只在一步之遥外,从门缝泄出的灯光静谧地洒在你的脚背上。

      你浑身发冷。

      提起裙摆,你不要命地狂奔起来,只想远离那令人作呕的宴厅。或者说,远离他。

      奔跑使你头昏脑涨,无暇顾及头顶那每隔一段就会重复的天花板油画。终于,你跑到了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潘多拉的魔盒在引诱你,摇摇欲坠几乎崩溃的理智让你将手慢慢伸向那个门把手,轻轻按下。

      锁芯弹开,魔盒就此打开。

      ……可你看到了什么?

      32具洁白美丽匀净的骨,每一具都一模一样,血肉被始作俑者满怀怜爱地吮吸到一干二净。

      ——那是你。

      那些都是你,32具尸骨,每一具都属于你。

      “你好像忘了我的话。”他从你身后将你禁锢入怀,如艳丽的毒蜘蛛铺开陷阱抓捕猎物,将腐蚀你的毒液从脖颈处注入血管,“我说过,不要开门。”

      你终于吐了出来。

      地板上一滩小小的秽物散发着腥气。那不是你吃下的甜品碎片与胃液混合物,而是一滩被消化成液体的血肉,其间还夹杂着几片勉强成型的碎肉。它们蠕动着,向自己的主人爬去。刚到弗朗西斯脚下,就被他轻蔑嫌恶地以脚尖碾碎。

      你崩溃地大声尖叫嘶吼:“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他依旧温柔,轻柔的吻落在你的耳廓处,满怀怜惜与珍爱:“是我的血肉。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法/国人民的血肉。毕竟——”他意味深长且得意地笑起来,“糖很贵。”

      “什——”

      你已经没有能力去质问他了。

      因为在又一阵剧烈的头痛后,你想起了一切。

      那三十二次循环——现在是第三十三次——包括那永不停歇的宴会,那被你反复歌唱了三十三次的《幸福的时刻即将来临》,还有每一次失败的奔逃、挣扎与嘶吼,以及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厄运——

      白色大理石的墙面在一层层褪去,呈现出柔软的深红色,蠕动朝你挤压过来;黄金纹饰的色泽在变冷,如真正的血管,底下在汩汩流淌着血液。你被他扼住咽喉,按倒在柔软的地板上。

      与其说是地板,不如说是完整平滑的肉/壁。随着你的倒下,它们柔软地下陷,贴合你全身的身体线条,将你重重包裹住。不知为何,你能够明显感受到这怪物极致到颤抖的愉悦。其中一些强行挤入你的口中,你品尝到了玫瑰馥郁的腥甜。

      这座宫殿是活物,它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弗朗西斯以指节温柔地刮过你的脸颊,俯下身,在你嘴唇上落下一吻。鸢紫色的眼眸依旧潋滟,柔情似水地凝视着你,就像在凝视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珍宝。

      闭上眼睛,你已经分不清落在你脸颊上那湿热柔软的吻是否来自他的嘴唇,亦分不清正在触碰你身体的是他的手指还是别的什么。你在下陷、融化,成为甜蜜的一滩液体,渗入这座宫殿之中,成为他的一部分,留下第三十三具雪白的骨。

      “睡吧,我的夜莺。”

      5.

      “‘我的歌只有在绿色的树林里才唱得最好。’夜莺说。不过,当她听说皇帝希望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去了。”

      6.

      弗朗西斯本以为自己早过了为爱情冲动的年纪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几百岁的年轻小孩。

      十八世纪末巴黎街道算不上干净整洁,马车疾驰而过还会卷起路上的阵阵尘土,留下难闻的牲畜臭味。贫民窟的小歌唱家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随手拨着一件比孩子玩具更简单的竖琴,唱起不知名的曲调。陆续有人被这歌声吸引,在小歌唱家的面前站定,打算将这一首歌听完。

      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在这里停下了,四匹训练有素的雪白无瑕的马温顺地收敛步伐。围着你站了一圈的时人们迅速一哄而散,丢给你零星几个硬币。

      你没有因为观众跑了就停下歌唱,而是继续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唱到动情处,你微笑起来,望向那紧闭着的马车窗帘,舒展双臂。

      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的手掀开刺了精致花纹的绸缎窗帘的一角,露出后边堪比阿芙洛狄忒的脸。在目光交接的一瞬间,弗朗西斯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以手指指节轻扣马车壁,侍从立刻机灵地来到窗前,低眉顺眼地小声询问,随后殷勤地将窗帘完全掀起。

      “过来,好姑娘。”

      低沉柔滑的声音响起,如同在一瞬间奏响了大提琴。弗朗西斯将手伸出窗外,朝你轻轻地勾起。

      你来到他面前,仰头望向窗后的他,灿烂地笑:“是的,先生。”

      “伸出手来。”他将一枚金币放入你的手中,温凉的指尖滑过你的手心掌纹,惹得你忍不住蜷缩了手指。见状,他弯起眉眼,眼中似蜜的笑意几乎淌出来。

      “知道《费加罗的婚礼》吗?为我唱一首苏珊娜的咏叹调,《幸福的时刻即将来临》。”

      你低头看看手心里的金币,迟疑了一下:“先生,我不会。”

      “那你会唱些什么歌?”

      你诚实地回答:“不知道,我跟随心意随便唱。”

      弗朗西斯哑然。

      顿了顿,他再次向你伸出手来:“跟我走吧,夜莺,再多为我唱几首。”

      弗朗西斯看见这只在市井烟火中歌唱的夜莺疑惑地歪歪脑袋,睁着黑亮清澈的眼,将纤细的手轻盈地放入他的手心。于是他合拢掌心,将拥有温暖绒毛与美妙歌喉的小鸟拢入手中。

      镜厅的每一面镜子都被擦拭得澄净如水,17面镜子483块镜片正对着17扇拱形落地窗,将宫外的蓝天、喷泉、灌木、花丛全数收纳折叠。枝形水晶吊灯上点满蜡烛,将镜中的美景照得透亮。

      被洗干净的夜莺被镜中迷离扑朔的天空包围,坐在他的膝上,一首一首地唱下去。

      澄澈的歌声让他几乎落泪。

      晶莹的一滴眼泪挂在睫毛上,随着抖动倏地落下,被你用手心接住了。刚落下的时候是温热的,随后迅速变冷。

      你不知所措地为弗朗西斯擦拭泪痕。

      他摇摇头,将鼻尖埋在你的肌肤上,亲昵地蹭蹭:“好孩子。”

      他重又抬起头来,对你微笑:“我应该送你礼物,感谢你的歌声。你觉得钻石项链怎么样?”

      在他的注视下,你摊开接住他眼泪的手,露出并不细嫩的掌心,对他挥了挥,展示那尚未干的痕迹:“我已经得到你的眼泪了,这是对我最好的赞美。”

      弗朗西斯金色的睫毛又倏地一抖,眼眸霎时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他出神地凝视你的那只手,以自己的虎口圈住你的手腕,将其带到自己鼻尖下。就在你被他滚烫的目光炙烤得几乎羞涩地蜷缩起手指时,他以轻柔但不失强硬的力度捋直你的手指,缓缓低下头,亲吻你的掌心。

      那张完美得堪比阿芙洛狄忒的脸眷恋地贴在你的手心。他闭上眼睛,柔软的嘴唇抿起,嘴角古怪地颤抖起来。

      “我的爱。”他轻声感叹,又似叹息,“你让我不知所措了。”

      于是你被留了下来,每天为他唱歌。镜厅成为你专属的演唱舞台,他的膝盖也成为了夜莺唯一能够休憩的金树枝。你穿上缀满珠宝的裙子,脖子上戴上冰冷沉重的钻石项链,每天只有早晨和傍晚能够到户外散步,每次散步时都有不少于十二个侍女跟随。

      只有坐在镜厅的正中央时,你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蓝天包围着。那十七面镜子将蓝天支离破碎地收藏起来,被熠熠生辉的枝形水晶吊灯衬托得黯淡无光。

      弗朗西斯察觉出了你的郁郁寡欢。

      镜厅的拱形落地窗前,你趴在窗上,将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出神地凝视外面的景象。他从你背后揽住你的腰,将你从窗玻璃上撕下来,将手绕道你面前,把一块马卡龙递到你嘴边。

      你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块精致甜蜜的点心,张开嘴,无声地慢慢咀嚼。

      他扳着你的肩膀使你转过身来面对他,在感受掌心下那瘦削的肩膀在轻轻颤抖时,他捧起你的脸,低下头,温柔地含住你的嘴唇,以舌尖细细描摹唇瓣的轮廓,从你的舌尖上吮吸那块甜点残余的甜。

      你发现他在与你接吻时是闭着眼的,眉眼温柔如画,上扬的眉梢含着甜蜜的笑意,将身心都投入在悱恻的缠绵中。

      他睁开眼,爱意如雨季时分塞纳河的河水一般无声地溢出来,静静地流淌。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他在用眼神将你细细地吞吃入腹,每一口都满怀怜惜。

      “……太甜了。”你闭上眼睛,撇开脸,低声感叹。

      弗朗西斯的手臂紧箍在你腰间,让你彻底失去挣扎余地。他埋首在你颈间,低声细语:“我的爱,我的夜莺,你爱我吗?”

      糖一向是一种奢侈品,但在凡尔赛宫,雪□□细的砂糖如冬天的雪一样不要钱地洒下。

      你感到喉间滞涩无比,干咽了好几下,才勉强发出一个音:“我……”

      你发现自己已经没法说出想离开这里的请求了。因为他正看着你,那双鸢紫的眼眸中眸光潋滟温柔,如色彩鲜艳的毒蜘蛛所铺就的网,铺天盖地地将你重重包裹住。

      而你是那只倒霉的跌断翅膀的鸟,被困于他的巢穴之中,陷入他层层铺就的温柔乡陷阱,难以自拔。

      于是你只能一首一首地唱下去,一夜一夜地参加那些奢靡到荒唐的宴会、戏剧、舞会、赌局,看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上成百上千支抹香鲸油蜡烛燃尽落下蜡泪又换上新的,日复一日。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就连你也不再期待发生什么意外来打破这日复一日的奢靡循环。

      直到凡尔赛宫被他们所轻视的“贱民”包围。

      你站在厚重的窗帘后向外望去,透过窗帘间的缝隙,与宫门外密密匝匝衣衫褴褛的妇女们对上了视线。她们一个个都骨瘦如柴,眼中透着被饥饿与贫穷折磨出的如野兽一般的仇恨。

      明明从前她们在路过你身边听到你的歌声时,她们疲惫的脸上还会情不自禁地舒展开一丝微笑。

      你知道这变化是因为什么。

      攥紧自己繁复的裙摆,你恨恨扯断丝线,裙摆上的珍珠与钻石落地发出堪比下冰雹的响动。

      弗朗西斯从凡尔赛宫门口那群倒下的平民中挖出了你。你身上穿着最低等的厨房帮佣女工的衣服,胸前是来自火枪的火药炸开的血洞,早已流干。

      他的夜莺,终究还是坠落了。

      7.

      “因此那只人造的鸟儿又得唱起来了。皇帝把那个同样的曲调又听了第三十四次。”

      8.

      你睁开眼睛。

      入眼即是天花板上旖旎的油画,在剔透的水晶吊灯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鲜艳异常。

      ……水晶吊灯上的蜡烛只剩一半了。蜡泪落下凝在下方的水晶吊珠上,削弱了几分光彩。

      你起身下床,掸平身上雪白无装饰的睡裙,来到厚重的门前,试探性地推开。

      门毫不费力地被推开了,一阵冷风顺着门缝卷起你小腿处的裙摆,让你不自觉地打起冷颤来。

      你顺着走廊向宫殿的深处走去。

      一切都太安静了,一个人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凡尔赛宫。在凡尔赛宫,皇族、贵族、侍从、仆人、卫兵多达数万人,可以随时看见侍女在走廊上殷勤穿梭的身影,处处都有衣着考究的贵族在攀谈。

      镜厅里,乐队的提琴与管乐凌乱地瘫倒在地,指挥席上洒了遍地的谱子。许多椅子都倒了,幕布窗帘也有几片被人从滑竿上粗暴地扯下。落地灯的水晶也被人掠走,只剩下光秃的细丝线断了一半挂着。甜点美食从银盘上掀翻,被杂乱的脚步践踏得肮脏无比。

      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将一切都粗暴地打断了。

      来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前,你将手放上黄铜门把。在刚触及的那一刻,门把随着墙壁舒张又收缩了一下,像个活物在你的手心里呼吸了一瞬,让你忍不住松手。

      来自内心深处强烈的厌恶与恐惧篡夺了你的理智,但这扇门后那不可名状的深深的吸引力又驱使着你的冲动。在狠狠深呼吸几次后,你按下门把手。

      门开了。

      里面一片光亮,阳光从巨大的拱形落地窗洒进来,洒在正中间那张床上。在层层叠叠轻纱窗幔的遮蔽下,显出床上那个窈窕的身影来。

      弗朗西斯躺在那里。

      他陷入沉睡,金发披散,金色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呼吸平稳清浅,是名副其实的睡美人。

      不知为何,他此时面色苍白得几乎半透明,连一向鲜妍如玫瑰花瓣的嘴唇此时也颜色浅淡,几乎可以看见肌肤下青色的血脉。

      你坐在床边,以自己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发丝被呼吸轻盈地拂去,但他一动不动。于是你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嘴唇,在他身侧躺下,将脑袋枕在他的胸前,倾听他平稳的心跳。

      他的胸膛平静地起伏,伴随着他的呼吸,整个房间都在平稳地舒张、收缩,发出轻柔的气音。细腻洁白如肌肤的墙壁上攀满不规则的黄金纹样,向上攀缘,汇聚到天花板中央,垂下互相缠绕的金枝,低到床幔前,坠着一颗王权宝球大小的红宝石。

      “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声前所未有地清晰。这并非从你枕着的他的胸膛处传来的,而是来自你眼前,来自那颗王权宝球般的、被黄金缠绕、丝绸覆盖的红宝石。

      它似乎是柔软的,正在蓬勃有力地平稳跳动,一张一合,更像一个活物。

      或者说,是活物的一部分。

      ——比如心脏。

      你站起身,站在床上,跨过弗朗西斯,来到它面前。随着你的接近,它跳动得越发激烈。你觉得你是疯了,才会从它身上看出一种属于恋人的欢欣与愉悦。

      它在诱惑你,对你释放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你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它。

      它在你的手指下猛然跳动了一下,跳动得那么剧烈,以至于一阵细纹的电流从你指尖与它触碰的肌肤处传至你的全身。

      ……它果然是温热的,有着隐约的柔软与韧性。

      “我的爱?”

      弗朗西斯沙哑的声音从你背后传来,带着睡意惺忪的疲惫。

      你被吓了一大跳,跌坐到床上。

      他接住你,将你按在床上。你下意识地想躲,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但是没有。他的金发垂在你的脸颊边,你眼见着那双潋滟如塞纳河畔被打湿的鸢尾般的眼眸越来越近。

      “我想见你。”你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我来了。”

      他弯起眉眼,以指节侧刮过你的脸颊:“这是在撒娇吗?你这次怎么这么乖?”

      “我的爱,我的夜莺。”他俯身亲吻你,在黏腻的吻的间隙中低声呢喃,“你爱我吗?”

      你抬起眼睛,目光越过他,投向它:“……是的,我爱你。”

      另一头,那颗心脏般的东西猛烈地瑟缩了一下,连带着这整座宫殿一起。

      头一次得到直白的回应让他反而不自在了起来。你清晰地看见他的肌肤上浮现出薄红,湿润的眸光粼粼。

      他侧开脸,金发再一次从你眼前划过,拂过你的肌肤。

      “天黑了,我们该去参加舞会了。”

      夜幕再一次骤然落下,由东到西。灯火追逐着夜幕,由东到西地依次亮起。隔着重重阻碍,宴会厅的管弦乐与丝滑的歌剧女高音影影绰绰地传来。

      “天黑后也可以干些别的。”你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往上够到床头那细腻洁白的墙壁,指尖沿着黄金纹饰划过。

      他立刻如触电般的抖了一下。

      定定地与你对视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底下是不安分的骚动:“是的,那就让我们做一些更快乐的事情。”俯身在你耳边,他哑声低笑。

      ……他眼神迷离,迷恋地凝视你,几乎用眼神将你吞食殆尽。

      “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弗朗西斯……”

      你失神地唤他,耳边听见如擂鼓的心跳,一声更胜一声。

      它已经垂到你的唇边来了,就在你眼前猛烈地跳动着,不可自制地向你而来。鲜红的血液几乎破开其上的血管向你涌来,玫瑰腥甜馥郁的芬芳疯狂地淹没你。

      “亲亲它,我的爱。”弗朗西斯埋首在你颈间,在密密麻麻的吻中找准间隙模模糊糊地指使你,“亲亲我的心脏吧。”

      你原先缠绕在他身上的胳膊舒展开,向他的心脏伸去。一切都温顺地配合着你,那颗心脏就这么乖顺地躺在你的手心里,蓬勃地跳动,温暖且惹人怜爱,散发着让人难以推拒的魅力。

      你将它捧到唇边,低下头,亲吻它。

      烟花炸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听见弗朗西斯近在咫尺的心跳与呢喃,他的喘息与你交融,让你几乎迷醉。

      一吻过后,那颗充满生机的心脏回到了头顶正上空,继续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为我唱首歌,我的夜莺。”他在婉转温存中蛊惑你,“为我唱那首歌,你知道的。”

      你张开嘴,几乎就要下意识地唱起来。但下一秒,你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不,这次我不想唱了,弗朗西斯。”

      9.

      “这只鸟儿的身体里面忽然发出一阵‘咝咝’的声音来。有一件什么东西断了,‘嘘——’突然,所有的轮子都狂转起来,于是歌声就停止了。”

      10.

      他眯起眼睛:“什么?”

      你在几次用力的深呼吸后平静地与他对视:“该结束了,弗朗西斯,你想把我困到什么时候?”

      他原先苍白脸已经因为与你的缠绵而浮现出鲜妍的血色,现在却潮水般迅速从肌肤上褪去,只剩下泛着冷意的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亲爱的。”

      弗朗西斯依旧紧紧拥抱着你,甚至箍在你腰上手臂箍得更紧了。他平静无波的眼眸中覆上淡淡的阴云,由于过于平静以至于像是在酝酿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眼中笑意不达眼底:

      “我们一起在这里难道不是很快乐吗?我们可以永远生活在这座凡尔赛宫里,永远享受美食、甜点、华服、珠宝、舞会还有戏剧。可你总是不愿意享受这一切。”说到这里,他忧郁地垂下睫毛,“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讨好你。”

      你轻声反问他:“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脸色霎时变了。

      洁白如玉的墙壁瞬间褪去,露出底下狰狞的红。地板变得柔软潮湿温暖,如同人体内腔,不由得你不陷进去。

      它在蠕动,伸出滚烫黏腻的触须缠住你的手脚,将你束缚在地。当它们接触到你皮肤的一瞬间,你听见了它们发出的愉悦的“咕叽”声,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哔哔啵啵地爆裂开。于是有更多的贴上来,缠住你。它们分泌出胃酸般的酸液,试图腐蚀你,让你成为一滩甜蜜的养液,被他消化入腹,再一次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整座“凡尔赛宫”都是他。他以自身化作牢笼,将你与他一起困在这里,一遍遍地重温他纸醉金迷的旧日迷梦。

      你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这些非人的部分,直到其中一条触须在弗朗西斯嫉妒的瞪视在大着胆子来到你嘴边时。你挑起眉毛,张嘴含住了它的末端,以舌尖轻轻地搅动了一下。

      它受了惊吓般地一下子跳起来,羞涩并滚烫地蜷缩起来瘫软在一旁。

      弗朗西斯:……

      他情绪复杂,手指捻起那条触须甩到一旁。伸出手,他以虎口卡住你的脸颊捏开你的嘴,将手指探入你的口中,翻来覆去地检查你的舌头,又在沾了满手的唾液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原先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甚至隐隐有些尴尬。

      “怎么还和自己吃醋?”你满脸无辜,“它不是你的一部分吗?”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那些非人的场景瞬间消失了,墙壁也重新变回洁白平整。

      “我以为你刚才想把我吞掉的。”

      他撇开头看向窗外,烛光落在睫毛上闪着光,看起来似乎有些湿润:“我确实想。”

      “为什么后悔了?”

      弗朗西斯顿了顿,低垂着睫毛:“我爱你。”

      你向他走去。

      他情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一步,但你依然坚定不移地向他逼近。他一直后退到床沿,被你一把推坐在床上,退无可退。

      你以膝盖分开他的两腿,站在他的两腿之间与他拥抱。他埋首在你颈间,轻声地叹息,又深深地呼吸,让你的气味得以充盈他的肺部。

      “所以我也爱你,弗朗西斯。”你低下头,亲吻他的金发,“你是第一个为我的歌声落泪的人。”

      你听见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强烈。

      他的心脏已经落到你眼前了,蓬勃地跳动着。

      你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这只手曾经接住了他为你落下的第一滴泪——

      “弗朗西斯,梦该醒了。”

      ——也在现在猛得攥住那颗垂挂着的、王权宝球大小的心脏,一把扯进手心里。

      “什——”弗朗西斯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你抓住那颗心,转身就跑。

      身后的房间瞬间化为一片猩红。追逐着你的脚步,走廊的墙壁与地面一片片地剥落下光洁的表面,变得柔软黏腻,几乎每踩一脚就能陷进去。狰狞的触须向你绞来,试图牵绊住你向前奔跑的步伐,将你束缚在地。头顶的油画不再光鲜,画中每一张本该鲜活的面孔都是那么暮气沉沉。

      如果就此摔倒的话,大概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所以用尽全力向前跑去。

      镜厅里依旧是你看见的那片狼藉,镜子因为许久没人擦拭而蒙上灰尘,变得黯淡。你高举起那颗看似坚硬的心脏,用力砸向镜子。

      “咔嚓。”

      伴随着第一声碎裂,不同于黑夜和烛火的耀眼且滚烫得几乎能灼伤你的光亮从镜子背后泄进来。

      ——那是阳光。

      “不!”

      他已经追你进镜厅。四周的一切都化作血海与难以名状的血肉组织,血管在墙壁与地面狂野地交织在一起,汩汩输送着血液。

      你转身面对弗朗西斯。他那双鸢紫的眼眸依旧如塞纳河的春水般潋滟,写满了哀恸与恳切,甚至有几分狼狈。

      “陪我在这里,永远一起。”

      他从前比大提琴音更丝滑柔和的声音沙哑,已经变得非人起来。每一个音节都如砂纸磨擦粗粝的金属,生生刺进你的鼓膜,并逐渐模糊不清。

      弗朗西斯对你伸出手,而那些从墙壁中伸出的触须正蠢蠢欲动地瞄准了你的脖颈,随时准备将你吞食殆尽,留下第三十四具雪白的骨收入他的珍藏之中,开启下一轮循环。

      “我不知道法/兰/西的未来该属于谁,但他绝不该属于取尽人民血肉只为了一道甜品的人。”

      你抠着镜子边缘,背部紧贴镜面,小心翼翼来到下一面镜子前,再次用那颗心脏狠狠砸碎镜子。

      这次不仅是镜子在碎,连他的心也在破碎,表面蒙上的细密的裂纹。

      “我爱你,我的夜莺。”

      两行混着血的泪沿着他脸颊落下,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两道艳丽的血痕。

      你没有停顿,将那颗有着王权宝球大小与形状的心脏砸向下一面镜子。

      它彻底地碎了。

      “你的心没我想的那么硬。”你冲他笑笑。

      他对你苦笑。

      裂纹从那颗掉落在地的碎裂心脏出蔓延至地面,再向上爬遍所有的镜子、门窗与墙。裂纹深入那大理石的墙壁之中,阳光从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缝隙间渗入。

      你来到他面前,与他拥抱。

      弗朗西斯静静地闭上眼。

      这座被“法/兰/西”以血肉之躯建造的凡尔赛宫轰然倒塌了。

      11.

      “他睁开眼睛,看到死神坐在他的胸口上,并且还戴上了他的金王冠,一只手拿着皇帝的宝剑,另一只手拿着他的华贵的令旗。”

      12.

      弗朗西斯睁开眼睛。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他的夜莺在为他歌唱,还有无数个拥抱与吻,以及永不停歇的舞会和紊乱颠倒的昼夜。

      但梦终究还是破灭了。

      冬日正午的阳光有着温和的温度,但光线刺眼,刺得让他睁不开眼。

      他只身穿单薄的衬衫,站在呼啸的冷风中,被冻得嘴唇青紫,血液几乎凝固。

      周遭一片死寂,直到有人大声喊道:

      “今日就是波旁王朝的死期!”

      巴/黎革/命广场上空顿时沸腾起巴黎市民们掺杂愤怒的高喊与吼叫。

      弗朗西斯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清台下这些人的脸了,只看见了清一色的被贫穷折磨到崩溃边缘的麻木在破开,愤怒乃至仇恨从背后探出头来。

      他们都在看着他。

      可他是法/兰/西啊。

      自从凡尔赛宫被包围后,他一直在被软禁,经历漫长的审判。现在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睁开眼睛看向这人间。

      束缚住他双手的绳索被解开了,这是为了法/兰/西的尊严。

      弗朗西斯慢腾腾地揉了揉手腕,好让自己麻痹的手指不要在临死前颤抖。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周围,忽然释怀地笑了。

      他想说声对不起,但是他哽住的咽喉让他说不出话来。最终,他在成千上万法/国人民的注视下跪在断头台前,慢慢将头安置到刀刃与凹槽之间,轻轻放下。

      他闭上眼睛。

      弗朗西斯听见耳边冷风呼啸而过,周围一片死寂。金属飞速破开皮肉与骨头的声音干脆利落,泛着冷。随后是模糊的人声鼎沸,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

      也许是死后短暂的幻境,他发现自己的听觉正在恢复。轻灵澄澈的声音在轻轻地哼唱,听了许久,他才辨认出这是马赛曲。

      “弗朗西斯。”你捧起他的脑袋。

      弗朗西斯听见穿针引线的声音在他的皮肉间穿梭。他想伸手去触碰,却被你隔开了。

      “非常抱歉。”你在低声轻笑,“你这样子有些滑稽。我是说,我没见过这么美的头颅,我应该带走它,让它成为一件被珍藏的艺术品。”

      他想说话,但断裂的声带与气管让他说不出话来,只在断口处冒出一些血沫来。

      歌声一直没停,明明是非常激昂的曲调,却被你哼唱得婉转舒缓,仿佛在唱安眠曲。

      他舒展开眉头,睫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将最后一针收束完毕,俯身亲吻他,以手指点点他胸口处心脏跳动着的地方:“不过你还是赢了,我会一直在这里。”

      耳边,你的声音逐渐模糊远去:“……欢迎回到人间。”

      ……

      弗朗西斯推开棺材盖,浑身是土地从坟墓里爬出来。比起在万众瞩目下接受审判、被评为“法/兰/西人民的公敌”并推上断头台,这种狼狈的经历反而让他如释重负。

      伸手捂住胸口,他感到自己跳动着的心脏前所未有地沉重。

      跌坐在墓碑林立的墓园,他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土地上,灰头土脸,仰头望向天空。

      阳光还是那么刺眼。

      他抬手抚向脖颈处被人以针线粗糙缝合好的伤痕,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激烈,以至于眼泪都不自觉地落下。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掸落身上的泥土,捡起一面被踩进地里的蓝白红三色旗,扯下其上的旗帜披在肩头。

      他向革/命广场的人群走去。

      13.

      “夜莺不停地唱下去。她歌唱那安静的教堂墓地——那儿生长着白色的玫瑰花,那儿接骨木树发出甜蜜的香气,那儿新草染上了未亡人的眼泪。死神这时就眷恋地思念起自己的花园来,于是他就变成一股寒冷的白雾,在窗口消逝了。”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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