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无所有》和袅

1、初见

　　周行远第一次见溪娘，是在他刚刚收复的失地。
　　战火的余烬将熄未熄，好几处屋舍墙垣成了废墟，但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士们顾不得这些，随便扎了些营垒便就地庆祝。
　　这是这个衰弱的王朝第一次平定边患，也是周行远第一次领兵，赢得彻底且漂亮，朝廷里对他赞口不绝，就连民间也都传他是将星下凡。
　　庆功宴很热闹，“只是这酒未免……太烈。”周行远晕着脑袋，推说几番便出了营垒。他沿着河边走，遥遥听着对岸酒楼的欢庆，想着这是自己行伍的第几年。晚风吹凉了发热的躁动的心，月光如水，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月光照来的方向，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
　　那是他只要见一面就不会再忘的眼。
　　欣喜，哀愁，不甘。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人家女孩子打了招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急匆匆地过桥，冲向对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她在的那栋楼的楼下。
　　她从临河的窗前挪到了临街这边，笑着向下抛了枝花。
　　“郎官，上来吗？”
　　她半掩着口鼻，眼里复杂的情绪被笑意全然掩盖，周行远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觉得有这样绵软的声音的女子想来也该是美的。
　　愣神间，周围人已开始起哄。
　　“小郎官，美人相邀，何不进来逛逛？”
　　“兄弟，这可是溪娘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你小子有福喽！”
　　众人只当周行远那醉酒而微红的脸是害羞，一边感叹少年郎的拘谨，一边推推搡搡把他送进了溪娘的房间。
　　再回神，周行远便只听见溪娘笑得开心。
　　“原来大名鼎鼎的平都将军也是会来这等去处的吗？”溪娘拿纱扇掩着下半张脸，说话的嗓音轻轻软软，和周遭北民对比鲜明。
　　“平都是圣上新赐的封号，你怎会知晓？”
　　“将军你呀，”她又笑，“‘愿踏平敌都，保国都平安。’将军出征时的话可是传得很广，这儿人来人往，我知道不算奇怪吧。”
　　周行远下意识重复了溪娘的重音。“这儿？”
　　“这儿。”溪娘背过身，走到窗前，月光在她身上镀上薄纱，勾勒出她曼妙的轮廓，“郎官莫不是不知这是何处？”
　　“这里是……青楼呀。”
　　溪娘如愿看到了周行远瞪大的双眼，他双颊的微红迅速蔓延至耳根，刚刚还能捕捉到重点的脑子再一次宕了机。
　　“我……我不知，我看你……，他们……”周行远几乎夺门而出，“我会解释清楚，还你……还你清白。”
　　溪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字眼，语气淡了下去，“风尘女子而已，要什么清白。”
　　“回来吧将军，现在出去怕是要影响你的风评了。”
　　“无事。”
　　于是，那天过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新晋的平都将军虽有将才，对情事却是半点不通。
　　那天的溪月楼，闹哄哄的都是人，不同的腔调，不同的音色在周行远的脑子里荡来荡去，可他最后记得的，却只有溪娘那一声声“郎官”，一句句“平都将军”。
　　明明都是一样的字眼，为什么听她念就是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周行远刚出来时——旁人:这人不行。
周行远解释完——旁人:这人脑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