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鉴》疏越

3、第 3 章

　　花魁的待遇就是好，曲径通幽，临水而居，周围特特植了假山、翠竹、腊梅、睡莲，真真尽了风雅之能事。
　　打眼瞧这座楼，雕红琢绿，飞檐轻玲，上书“晴方阁”三个大字，似要粉饰成闺秀之阁，却逃不过依然是青楼一座。
　　花魁娘子名唤潋滟，与楼名“晴方”二字相得益彰，不知哪家公子一字千金为博美人一笑，替美人与楼阁改了名儿，一时间是否又在文人贵人中传为佳话，亦或带着香艳气息的风流韵史，不得而知。
　　花魁住楼上，因妈妈安排我为贴身小侍，自是住在隔壁的侧间。现时不知花魁在不在，不如我佯装送水果去探一探花魁的房间，如此也好跟她打个照面，介绍自己一番。打定主意，我整理了下衣衫，端着果盆就去了。
　　小心地叩了三下门，只听一个慵懒的男声问：“谁——？”
　　心下一跳，不好，屋内有客，莫不是花魁与客人还缠绵床榻，未起身吧，我这一进去岂不扰人美事，万一遭了花魁娘子的白眼，日子就难过了。
　　我这厢正左右思量，那慵懒的声音又问道：“到底是何人站在屋外？”
　　“我……送水果与娘子尝的……”心下惴惴。
　　“喔，如此就进来罢。”
　　我低头轻轻推门，见桌子立马搁下果盆，急急转身欲走，“唉唉，先别走，去给我沏一壶信阳毛尖来。”
　　我矮身称是。

　　沏好茶水，急忙端上去，放下抬脚欲走，又被喝住，“唉唉，给我倒好了递过来呀。”小心地倒进瓷杯，这才敢稍稍抬头张望，床边不见人，也不见花魁娘子，这才把心稍事放了下来，瞧到客人斜靠在贵妃榻上，却仍不敢抬头，把杯子直直递给来客。
　　不敢离开，只怕喝完，还要让我放杯子，于是便在一旁垂首站立。
　　“唉。”那男人叹了一口气，“沏得甚是粗糙，跟潋滟没法比。”
　　一听此话，耳根立马红了，忍不住回嘴道：“那是自然，展颜自是同娘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是没有娘子的巧思妙手。让您喝这等茶水，难为您了。”
　　不曾想，他将杯子随手一抛，竟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有趣，有趣极了。把头抬起来，叫什么名儿啊？”
　　我抬起头，看到一身的锦衣华服，再看到一张甚是轻浮的脸，便没有好意地说：“刚刚说了，我叫展颜，是娘子身边新来的贴身丫头。”
　　“哦，展颜啊。”他眼一弯，笑道，“娘子还未来，我等得甚是辛苦，你留下来陪陪我吧。”
　　我心里一紧，忙道：“若公子无聊，可以叫别的姑娘来，我粗手笨脚，怕是侍奉不好公子。”
　　“诶，在潋滟的房里，我岂能叫别的姑娘。粗手笨脚不妨事，话总是能说的吧。”
　　真的只是说说话而已吗，像这等纨绔子弟，我没办法放下心中的警惕。
　　“哼，就你长得，不及潋滟的十分之一，你当我什么人都看得上吗。”
　　这话，从他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着实让我又羞又恼，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来辩驳，只得闷住气不吭一声。
　　“唉，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说话，我这多无趣啊。”他悠悠然地起身，迈过我的身边，兀自倒了杯茶，刚端起茶杯，“啊，忘了，这茶难喝。”又放下水杯。
　　“那……我再去泡一壶。”
　　“不必了，再泡也一样，比不上潋滟沏的。”他走到梳妆台前，端起一盒胭脂，闭目嗅了嗅，“你知道我和她的故事吗？”
　　我不禁腹诽，不就是妓女和嫖客的故事吗，还能有什么。嘴上却不敢直言，只是默立。
　　“那时正是阳春三月，杨柳拂堤，那一日，各府的千金纷纷出门踏青游玩，我当然不能错过欣赏美人的机会。恰巧路过一家胭脂店的时候，她正认真地挑着胭脂水粉，我被她低头的侧脸牵住了脚步，连呼吸都放缓了，只躲在一边细细瞧着。老板问她：‘姑娘，买一盒去吧。’她却端起两盒胭脂，评了一番：‘这盒是上好的青瓷，薄、润，花纹精细，美观大方，里面的脂粉本算中上乘，却着实配不上这青瓷盒；而这盒，脂粉细腻，色优纯正，闻之香甜而不庸常，但外面这盒子实在粗陋些。’说罢，放下胭脂，转身就走。
　　名门千金向来步子缓——我确信这身不俗的气度，必是官家小姐无疑。先买下了她手中曾握过的两盒胭脂，待追上她时，已不见踪影。自此我为她神魂颠倒，一面退了谢府的婚，一面打听她的消息，可凭我的片面之词，哪里打听的出来，差点以为是仙女临驾，也或者是我一厢情愿的春梦一场。”
　　说到此处，他眯缝起了眼睛，放下胭脂，临窗而望。
　　“后来呢？发现娘子原来是身在风尘，后悔退亲了罢？”
　　“她是风尘女子的确是意料之外，因为她丝毫没有风尘之气，是你等庸脂俗粉不能比的。至于退亲嘛，怎会后悔，应该说幸而退亲了，因谢府卷进政治纷争，受到牵连，被举家流放了。若当初没有退亲，我岂能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