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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双生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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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当年的真相。”风执从天上飞下来,落到苍珏与天权面前,他对着天权,问道,“告诉我,你是谁?你为何要守护天界?”
天权张嘴正欲回答,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说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守护天界”就像一个烙印一样留在他灵魂深处,他知道要这样去做,却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去做。
风执看着他,忽然笑道:“你说不出来,因为你不知道,你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看着天权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和我一样。”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风执转向苍珏问道。他看着这个千万年之前封印穹极的人,欣赏着他的勇敢,也憎恶着他的狂妄。
“天权,你可记得你在凡间的名字?”苍珏转身面对天权道。他知道自己该把一些事情说出来了。
天权摇头,他似乎猜到了一些,他从第一次见到苍珏就感觉对方很是熟悉,他想要靠近他,想要保护他,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同僚之谊,如今看来并不如此简单。
“你本叫苍琼,从小在苍珏身边长大。在凡间的时候,我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兄弟,可是只有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你缺乏人类该有的情感,你似乎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那就是修炼成仙,那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对此有着那么深的执念,你只说那是你的职责。”
“后来,你我一同修炼,你的天赋和修炼进度要远远快于我,而你也早早因为斩杀了足够多的妖魔进而积累够了功德,最终成功飞升。你在飞升的那一天对人间没有丝毫留恋,你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再后来我飞升上天的时候遇到你,可那时候你已经忘记了在凡间的事,我也就没有提起你我的关系。”
“所以,你我是兄弟?”天权问道。
苍珏点头,而后又摇头,他继续说道:“作为苍珏,我的确是你的兄长,但作为坤舆,我却是你的创造者。当我跳下弑神阵后,我恢复属于坤舆的记忆,知道了一切,包括你的来历。”
“你是那个永远执着地守护天界,守护我曾建立的制度的人,是我的执念,也是我的一把剑。”
当听到这一句时,天权一怔,风执亦冷笑了一声。
“当年坤舆飞升之后,在八百年的时间内完整地建立起了他心中的仙界,他把神的力量分予不同职位的成仙者,雷公鸣雷,电母降电,财神管世人的财运,月老理情爱的红线……他成功将神的力量封印,让穹极在黑暗和虚空中沉睡了数万年,也成功从对方手中夺取了部分力量,成为了凡人心中的神。可那个时候他却选择了下界,他将天帝之位授予一个自己信得过的继任者,之后便离开天界。”
“他为何要走?”天权又问。
“因为他快要死了,那一场战役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之后的八百年内他同样一直在耗损自己,他一方面不希望让世人看到他的死亡,一方面想去人间看看如今的世界,他想看看自己的努力是否带来了足够的改变。”
“那么他看到了什么?”
“他再次来到凡间时,跟随着世人爬上陡峭的台阶,来到供奉着神仙的庙宇中,看到了无数或威严或慈仁的雕像,也看到了神像前燃起的香火。世人虔诚地跪拜,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祈求家人的安康顺遂,祈求和顺美满的姻缘,祈求青云直上的仕途。他苦笑着离开了庙,他知道神所能给予和保证的,只有第一条,他知道天上的神亦是凡间的人。他忽然意识到那个被他封印的神或许也只是一个比他更强大的人罢了。”
“坤舆走过了很多地方,仍然看到了无数悲剧。一次干旱可以夺走很多人的性命,一次洪水也可以冲散无数的家庭,嫉妒和仇恨可以酿造出杀戮,贪婪和绝望可以激发人心中的恶念。他越走越累,最终在自己曾封印穹极的地方晕倒,他的身体幻化成山上的生灵,那里不再是没有生命的地方。”
“你说坤舆已经死了?那你又是谁?”天权感觉越听越迷惑。
苍珏笑了笑,他其实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继续说道:“他的确死了,但我也的确是他。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出现,正如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出现,或许我们只是他的残识,你是他守护天界的执念,那么我,又是什么?”
听到这里,风执忽然冷笑道:“你,莫非是他最终后悔了,用来赎罪的残念?”
“苍珏,说起来你还真是荒唐,当年拼尽全力封印了祂,却在失忆之后亲自把祂引回人间,你说,是不是很可笑?”风执再次说道。
“似乎更可笑的是,我爱上了祂,并且因为祂而对杳寂产生了怜悯之心,我甘愿付出生命来保护的苍月用她的血将你唤醒,让天界遭遇了那一场最大的浩劫。”苍珏接着风执的话继续说道。当年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或许与孑人之祸有着关联,但他仍是选择了隐瞒,他跳下弑神阵保全了孑人,也保全了苍月,当他恢复属于坤舆的记忆时,他觉得自己疯了。
“的确可笑。”风执冷冷地看着苍珏,继续说道,“祂既想要从你们手中争回记忆和能力,又担心会让凡人受到无法承受的伤害,祂似乎每一步都是在阻止我,但最终还是促成了我的计划。苍月为阻我而建立苍云门,最终整个门派因我而灭,江自流为杀我而开启月库,最终却让我看到绝明灯的炼制之术,祂到底想要什么,又到底在犹豫什么?”
“你说为什么会犹豫呢,明明你们就像蚂蚁一样微小,为何要因为你们的死而自责?”风执忽然问道,他言辞恳切,语气真诚,他真的希望得到一个解答,因为他也曾犹豫,虽然他并不承认。
“因为你曾经真的作为这样的蚂蚁生活过很久,你甚至曾爱过另外一只蚂蚁。风执,你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你说你为了真相可以不惜一切,但你还是等了这么多年,你舍不得这个小小的门派,对吗?”
“可笑。”风执冷眼看着苍珏,无视内心的起伏。他怎么可能舍不得那些愚蠢而弱小的人类,怎么可能?
“你不肯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还有几个问题。”苍珏道。这些年里,他一直在试图融合坤舆和苍珏的记忆,他在二者的交织中逐渐了解了更多关于穹极的事情,也得出了一些推测,现在他希望得到验证。
“你问。”风执道。
“当年天界的孑人之乱中,除了杳寂,那些族人都是假的,对吗?那些只不过是你们的意识零体,你赞成毁灭天界夺回力量,而祂害怕造成损害不愿争取,因为你们的背道而驰,所以他们时而跟随你的思想,时而跟随苍月的思想,故出现了一些矛盾的行为,就像他们会跟着你一起攻打天界,但不会表现得很积极,是吗?”
“是。”风执点头。
“还有第二个问题,江自流其实是苍月的后裔,对吗?或者说,他就是苍月。”苍珏继续说道,他把自己的推测全部说了出来,“穹极是不死不灭的,但是会在特定的时间变换形态,表现为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就是生出一个自己,一个失去记忆的全新的自己。”
“所以,你就是杳寂,江自流也就是苍月,亦是霄。”苍珏道。
霄是苍珏给自己的妻子取的名字。
“对,你的确很聪明。”风执继续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江自流是我的孩子,后来才知道,他是苍月留在我身上的种子,正因如此,我们才可能共存。那时的苍月并不知道自己也是孑人,更无法理解为何自己能够写出五件法器的炼制之术,她因亲手把自己创建的门派送上断头台而痛苦,所以她选择死去,但她无法死去,于是江自流出现,其实他可以说是失去记忆的苍月。”
“你是风执,还是杳寂?”苍珏忽然问道。
“我是风执,也是杳寂,同时也是穹极的执念,是祂立誓从你们手中夺回力量的执念,坤舆,有些东西,你该偿还了。”风执看着苍珏的眼神忽然表现出浓烈的恨意,他想起了这些年被夺走知觉和力量,被压在山底的岁月,想起了自己在人间被当成怪物的经历。
他眼中燃起怒火,既然世人不敬,那就灭了吧。
与此同时,滔滔江水淹没万顷良田,熊熊烈火焚毁百间屋舍,苍鹰飞入院中叼走幼小的孩童,猛虎狂奔扑向四散的人群,地狱上升,哭声不绝。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执没有回头,也没有躲闪,他等待着铁锤从身后把他击倒在地,他从地上站起来,对着来人道,“天璇,这一次是偿你当年相护之恩。”
天璇愤怒地看着他,问道:“你也曾与我们一起修习,修炼者,修的是天下之心,护的是苍生黎民,你如今所为,对得起师父的教诲吗?”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如今的风执早已不仅仅是当年那个在苍云门的弟子,但他如今唯一能够说得只有这些,面对风执他尚有话可说,面对穹极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劝。
“是啊,我的确对不起,我还对不起宋师兄,把他视为生命的苍云门搞成了这样,不过我最终成全了他,希望他在师父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师父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原谅我。”风执淡淡说道。
天璇忽得一惊,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杀了掌门师兄?”
“是他求我的。”风执道。
看着曾经的同门,天璇忽然感觉一阵心寒,但他同时也意识到风执说的或许是真话,他了解宋莫语的个性,也许对于宋师兄,死真的是一种成全。
他再次举起凌方星锤,作为秦默,作为天璇,他都无法容忍风执的所作所为,虽然他知道自己或许只是螳臂当车,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