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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25.

      话虽如此,可柳萱确实呆坐了许久。以前在家里当小姐的时候,这个时候都是找云瑛、小环串门玩,有时候三个人各干各的事,有时候叽叽喳喳——女孩子们凑在一块总有讲不完的故事,新婚前三日也是有敖朱陪着,和出嫁前没什么两样。算下来,柳萱真正和敖澈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还大部分是在睡梦中度过。

      如今从箱子里翻出从家里带来的书本和小玩意,摆弄几下就没趣了,绣花练字也实在静不下心,屋外又漆黑一片,出去练功打拳都怕跌倒,柳萱只好参观房间——起码是自己要长住的地方,看看也好。

      先是粗略地走了一圈,柳萱已经咋舌感叹果然是客随主便,龙族的体型大,房子修得也宽敞,若是敖澈进了自己从前的闺房,只怕转个身都费劲。细看屋里陈设——黑漆的,有几样很新,而大部分东西是半旧物品,柳萱留意数了一下,明显是后添的有一副妆台、浮雕嵌贝的柜子,占了整面墙,不过光线有些暗,详细的花纹看不太清楚,只能闻见清郁的香樟味,旁边立着的琴架是柳萱特意交代从府里带来的,除此之外都是原有陈设。奇怪的是,能明确地被认定为敖澈专用的物品并不多,只有西窗下竹席上摆着一方青石棋盘,十分厚重,边角和配的棋盒都有磨损,看起来是他的爱物。

      不过西窗下的空间有些逼仄,实在想象不出敖澈挤在这块地方琢磨棋局是什么样子。

      在房里转了两个圆圈,垂下来的广袖都打不到任何一样东西。柳萱终于放弃,坐到妆台前开始拆头更衣,铜镜的背面是龙纹,放在长安理所应当是僭越了,但在黑龙的府邸不算什么。正梳着头发,敖朱谈笑时讲过的龙族风俗突然浮现在脑中——凡人有结发同心之礼,而情投意合的龙族夫妻会在婚后相互赠梳——通常是拔了喉下逆鳞做成,有交付软肋之意。唐哲修也曾说过,在他家乡旁边有个地方的女人会切下小指赠给心仪男子,一度流传成风。柳萱从前只觉得荒唐血腥又可笑,现在一想,也不是不能品出些殊途同归的忠贞情意。

      可惜自己没有鳞片可拔,这层戏是演不到了。柳萱摸着发尾叹息,一看窗外,月亮已爬得老高,敖澈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屋里安安静静的,连衣袖摩擦的声音都听得见。吹了灯,柳萱踩着月光、抱着装有骊珠的香包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发了会呆,渐渐睡着了,丝毫没察觉小腹有些坠胀。

      过了许久,房门才很轻地被打开又关上,柳萱迷糊着往里滚了滚,意识压根没回笼。

      26.

      五更,柳萱很准时地睁开眼睛。比起西河,或许是因为敖澈府邸离长安不算远,她总觉得还能听到城中愈来愈响的鼓声,一睁眼却什么也听不到,坐起来揉了一会眼睛,才想起自己用不着踩着晨鼓去给老爹请安,又没法再躺下,摸索着掀开床帐打算下床。敖澈像是起来有一阵了,换了件白地黑边的常服,正坐在西窗的棋盘边,左手托着头,右手摆弄一只可怜的黑子,见她这边有动静才抬起眼睛制止道:

      “等等再下来。”

      柳萱满脸问号,迷迷糊糊地低头,瞬间被身下一片鲜红吓醒。完了,这阵忙着婚事和乱七八糟的杂务,全忘了自己每月临近下旬癸水必至,如今还不偏不倚地是趁睡着了才来,这下血热轰地一股窜到脑门,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一紧张,底下又是一阵将要决堤,偏偏敖澈还“啪”地一声把棋盒盖上了就要走过来,柳萱见势不妙,赶紧死死拉住床帐:

      “别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喝止,敖澈在门口停住了,此时房门响了两下。敖澈像是隔着帐幔看了她一眼,胳膊一伸拉开房门,阿妈矮墩墩的身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只冒热气的铜盆,胳膊上挎着小包袱,小声交代了几句话。敖澈依旧是弓着身子听她讲,人老身缩,比对着自己还要低些。柳萱抱着膝盖,听不真切,只能看到阿妈手里的东西都传到了敖澈手上,他后背还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再……仔细你……”

      柳萱十分确信自己看到了出现在学堂后窗的先生。正要笑,房门就关上了,敖澈将东西搁到妆台上,从柜子后身拉出一扇黑地缂丝云水纹屏风,三折展开,结结实实地在床前挡出一块四方的空间:

      “这样行了。”

      说着走回西窗下研究他的棋去了。柳萱红着脸憋出一句“多谢”,赶紧拎起裤腿下床收拾残局,也不敢耽搁,动作飞快地脱洗换,又把沾了血渍的东西收拾到一堆,才搬开沉重的屏风满头大汗地钻出来。

      没想到敖澈连人带盆站在屏风外两步远的距离,一见她出来就伸手。

      “做什么?”柳萱奇怪。

      “衣服,”敖澈扬了扬手里的木盆,“我正要去洗。”

      眼看着盆里还有一件明显是他的,柳萱有些窘迫地把抱着的衣服藏到身后:“这种事怎么好麻烦你……我待会自己洗。”

      敖澈的视线转到她纤细的手腕上:“用热水用冷水?”

      “……那当然是热水。”柳萱估摸着答。

      屋里一股诡异的沉默。敖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将木盆举到她面前,柳萱固执己见三秒后默默把衣服堆了进去。

      27.

      由于不好意思坐享其成,柳萱坚持陪同,问就是“帮你拧衣服”,敖澈说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去了。出了府门不太远就是一汪灵泉,自山涧中汇成潺潺溪流,清澈见底,柳萱提着裙子站到岸边的大石头上,四下观望,越看越觉得眼熟,心中浮上一些恐怖回忆,突然指着水面大叫一声,敖澈手里的盆差点翻进泉水里,回头就被柳萱瞪着质问:

      “这是不是你不让人洗澡的那个地方?”

      “是。”敖澈大方承认。

      “那你为什么自己在这里洗衣服?”柳萱有些生气。

      “就是因为这个。”敖澈心想果然是比往日脾气暴躁了,没有多分辩,将柳萱的中衣泡到水里,新血渍很快被水流冲淡,“这附近也没什么人住……山下的河流更宽敞,要用水的都往那里去了,很少有人到这来。”

      言下之意就是我自寻死路?柳萱对敖澈辛勤劳动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眼看着入冬,地面上没什么花草,柳萱觉得没趣,还不敢跑开太远,蹲在隔着两三步的地方观摩敖澈洗衣服。溪水是肉眼可见的寒冷刺骨,敖澈却不受影响,甚至直接坐进浅水里搓洗——柳萱注意到他的便服不湿水。与自己相比敖澈的手掌更加宽大有力,一件衣服两下折起来,两手一错开就拧到半干。柳萱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虽习武数年,却过度依赖茅山术,以至于筋骨萎缩,反倒没有十三四岁时强壮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请柬是昨日午后送来的。北海龙王十一月初六的寿辰。”敖澈抖开另一件衣服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因公差赶不上我们的婚礼,改派了他家老四来,那姑娘化了形还没个衣架高,一回去便吵着闹着也要娶妻,还要托我们游说一下。”

      “奇怪。”柳萱正扒拉着地上的石子,听到后半句狐疑起来,“你这一成婚,眼红的人也太多了点,是不是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哪里多了?”敖澈不以为意,“你家街口那个孩子,加上北海四姑娘,才多大?无非是看别人结婚又热闹又好玩罢了,背后什么缘由、什么难处,他们做孩子的是不知道的。”

      “不止呢,”柳萱摇头晃脑,“那日表姐带我泡汤泉,她也说羡慕你。”

      敖澈突然站起来换了个方向面对着柳萱:“她原话怎么说的?”

      柳萱愣了一下:“也没怎么……她学着你的样子吓我来着,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被吓了一跳,表姐就说——若那天是她在泉里见到我,就没你的份了。”

      水声泠泠,一片宁静,敖澈觉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我也觉得不妥,我用水泼了她一身。”柳萱见势不对赶紧辩解,“之后她再也没说过这话。”

      敖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突然加快了搓洗的动作,仿佛那衣衫是敖朱的龙鳞。

      28.

      回去的路上柳萱一句话也没敢多说。或许是照顾府上新来的两位同类,阿妈动手做了一桌挺丰盛的早膳,唐哲修站在桌边等着,一见柳萱和敖澈晾完了衣服进门,才过来报告:

      “小姐,早晨进了城一趟,老爷捎了一批贡品狐皮和衣料过来,让你做冬衣用,这些都存在仓库里……还有柳小姐和杨小姐带给你的绣品、零嘴和小纸条,我都放在房门口了。”

      “哦哦,辛苦了。”柳萱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你吃饭了没?坐下一起?”

      “在府里吃过了。”唐哲修推辞,“下午还要修东西,有事喊我就行。”

      唐哲修一走,桌上就剩下柳萱和阿妈两人拿着筷子,敖澈仍然坐在她旁边陪客。阿妈计划着用狐皮给柳萱做件新大氅,边角料还能拼一双小手套出来,柳萱听着左耳进右耳出,脑内一团乱麻,全想着敖澈刚才突然反常的态度——他几个意思呢?是觉得敖朱调戏自己于理不合,还是有股诡异的醋意影响着他?但自己说白了是个假媳妇,他有什么可酸的?

      柳萱又想起昨晚敖澈自认“含酸捻醋”,心里是一百个迷惑不解,这算是龙族对人语的误用么?如果是误用,要不要提醒他避免再犯错?可无端提起又显得突兀,还有种自作多情的尴尬感。

      想来想去,无甚头绪。肚子又坠胀得难受,柳萱没吃多少就回去歇着了。上午的阳光正好,敖澈换回他那套万年不变的玄色衣衫,说得出门巡查河道,走之前竟然坐到柳萱的妆台前,对着铜镜,取了一根簪子蘸着朱砂,在额上画那笔架似的图腾。

      “原来是画的。”柳萱感叹其手稳如老狗,“真是熟能生巧,我以为是贴的花钿呢。”

      “小姐谬赞。”敖澈很谦虚,“受封护泉使以来,日日如此,有如雕版印书。”

      “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算是一种小符箓,带些煞气,免得山精野鬼冲犯。”敖澈擦净簪脚的红印放回妆奁里,“但每回都得重新画才有用,做雕版贴的不作数。”

      “啊……”柳萱走过去仔细瞧,“怪不得我在长安找不到这种花钿。”

      “总做噩梦的话,画上也有用。”敖澈补充道,“说起来,过几日你到北海去,临行也要画这个——那里地气比中原冷,阴气就更重,怕有冲撞。”

      “那你帮我画就是了。”柳萱冲他笑着,“我有几个好看的花钿图案,你照着画,好不好?”

      敖澈走到门口无奈地看她一眼:“符箓哪有改图案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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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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