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淡淡愁》上官千寻

62、第六十一章 生死并行爱两侧

　　天聪二十一年，腊月初九，锦绣第一女将邱妍若与江湖人士萧晚疏成亲。邱妍若大败柔然，满朝恭贺，人人皆道邱家出好女。邱妍若不求赏赐，只向皇帝求了赐婚。皇帝心中欣喜，对萧晚疏亦有所耳闻，这等好事自然应下。
　　一整天的忙忙碌碌繁繁琐琐，两人都是累得够呛。刚刚两人故意装醉撒泼才得以享受这么一阵宁静。火红的双喜，燃烧着的龙凤蜡烛，铺天盖地的红，仿佛燃烧到极致的泪。邱妍若莫名的有些感伤，然而却在接受到身边人的灼热的视线后，转瞬即逝。
　　邱妍若回过神，定定凝视着面前英挺喜悦的萧晚疏。
　　如果真是那样，如果真是那样！
　　那自己跟他，此生无法长相厮守！
　　眼前男子温柔的笑语，还有所有往昔美好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尖锐到仿佛要撕裂一切！邱妍若呼吸困难，胸口的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原来，真正的爱是一种用整个生命来燃烧的炙热狂烈，不是得到就是毁灭。
　　上天为何要这般弄人？
　　为何要这等残忍！
　　邱妍若究竟做错了什么呀，要被你如此对待！？
　　她想笑，却不知是成亲的喜悦还是命运的讽刺。
　　她想哭，可泪落不下来，再流的，只能是血。
　　与萧晚疏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恩赐，她无法预料哪一天醒过来两人阴阳相隔，再无相见。她只能牢牢地拴住他，紧紧地牵着他，哪怕一分一秒也不要分开。如果两个人中真的有一个人注定要死，那么她宁愿是自己。在最美的时候为了最爱的人而只身赴黄泉，此生没有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他。
　　邱妍若端着合衾酒，心情复杂，总有一股不安萦绕心头，却说不出，只能透过窗户远眺天空中那闪烁的星星，喃喃地说：“此生只愿夫君平安健康，岁月静好。”
　　两人相视一笑，交杯共饮，空气中的热度渐渐灼热蔓延。萧晚疏轻轻为她取下凤冠，柔声道：“娘子，累了吧！”只有一句，如此简单的一句，邱妍若粉泪盈盈。萧晚疏没有想到，有些惊讶却又略带宠溺地说：“娘子，让夫君为你宽衣吧！”语毕，邱妍若已是满脸通红。
　　是夜，洞房花烛，芙蓉帐暖，被翻红浪，春意融融。
　　只此一夜，美好与甜蜜绽放到极致，极致得似乎要燃尽两人生命里的所有幸福。沉溺在幸福中的人总是容易忽略其他，哪怕是名震天下的女将，在爱情里她也只是个小女人，那些不安与预言，只是更加让她珍惜与他的每分每秒。
　　阴影处，薄薄的刀刃，泛着幽幽蓝光。那是一柄抹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匕首！毒如其名，此毒比鹤顶红还要毒上三分，中此毒者一月之内痛楚难当生不如死，除非气绝，不然苦痛直如附骨之蛆纠缠不去，就像‘情’之一字，魂梦牵萦至死方休。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来了，终于来了！
　　看见那握着刀柄的手难以觉察地颤栗着，邱妍若觉得有些可笑。杀人的害怕被杀的？
　　蓦地“啊！————”一声嘶吼，那宛如烫着般忙不迭甩开那柄沾血的匕首，盯着匕首的眼神宛如对待一头洪水猛兽。
　　居然……伤了她！？
　　邱妍若面如止水，毫不动容地将拔出了剑。薄薄的剑在白皙的脖颈勒出一道妖艳红痕，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凄美。当起初的惊惶散去后，只剩下满腔的不甘怨怼。那人恨恨盯着她。
　　因为你，他不娶我。
　　因为你，他对我彬彬有礼却也冷淡疏离。
　　疏离到，忘记我是他的表妹，忘记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纵使我什么都没做错，他也因爱你而防我厌我，我经常想，如果没有你，他就会娶我，我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妻子。
　　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几年的默默相伴难道就比不过一场相识？他竟为了你，忤逆父母，与我退婚。
　　邱妍若，你可知我心中的恨？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女子，令邱妍若无声一叹。
　　一声叹息，道尽尘世多少哀怨，只道人间纷扰长别离。邱妍若轻轻咳嗽一声，说：“你走吧。”
　　收剑。
　　她苍白着脸，脑海里不断重复那一幕——
　　手中匕首刺进了邱妍若肩头，殷虹的血渍渐渐在白衣裳氤氲开来，宛如冰雪中蔓出的凄艳桃花。
　　自己竟真的伤了她……
　　伤了她……
　　难以相信自己竟从锦绣第一女将手中得了条生路，她指尖还在不可抑制地微颤。
　　“别等我后悔。”说完这句话，邱妍若寂寥一笑，笑得，寂天寞地的苍凉。那女子终究还是走了。只剩下邱妍若一个人。她并不怕死，她只是不想晚疏死。人走，夜凉。邱妍若静静地坐着等着萧晚疏的到来。
　　萧晚疏才听到动静就从绽放赶了过来，进了邱府眼神梭巡周围捕捉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大声喊：“妍若，妍若！”
　　萧晚疏一转身，便看见那女子刚巧走出府门。玉容惨淡，花唇哆嗦，此刻的女子神魂落魄，直如艳阳下一缕即将灰飞烟灭的孤魂。
　　在错误的时间，邂逅了错误的人，纠结了错误的感情，蹉跎了错误的一生。天意的定数里，你我终是擦肩而过的别离。
　　他带着这一场错过般的眼神，看着她慢慢绽开的笑容。那女子优雅了神情，高傲了姿态，声音如烟如雾：“将军在新房……”
　　萧晚疏说：“谢谢。”然后，转身，就走，留给她一个孤冷如惊鸿的背影，仿如绝望的离别。
　　这一走，便是永诀。
　　终于明白——萧晚疏，你永远不会爱我。伤害了他，你只会憎我怨我恨我。今生今世，绝不会原谅我。不会……原谅我……
　　星碎如银，月华如洗。
　　繁华如梦，寂寞如斯。
　　“妍若，”他说，“我回来了。”
　　“晚疏，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
　　两人相视一笑，然而萧晚疏却在看见那肩上的一抹血红后，脸色发青，满目心疼，急急唤来大夫。那大夫也是有名的妙手，然而那纠结的眉心却让萧晚疏连口大气也不敢喘。邱妍若却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别皱眉，我不喜欢，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
　　“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中毒之人只剩月余性命。”大夫轻叹了一口气，吐出让所有人如坠冰窖的话，“此毒，无解……”
　　萧晚疏突然弯下腰，咳嗽得如颠如狂，紧捂着脸的指缝有泪水混合着殷红的液体渗出，滴在地上，鲜艳得刺目。所有人都闭上眼，不忍再看。
　　只有邱妍若只字不提病痛，只凝望著萧晚疏，像要用尽能抓住的每一寸光阴，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刻进瞳孔最深处……目中的清傲坚毅之色，一如往昔。
　　——如果一定要指出有什么变化的话。
　　——无非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孤寂，多了几分柔情，少了几分单纯，多了几分沧桑……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房间里点起了小炭炉，烧得很暖。长夜将尽，烛影摇红，青烟嫋绕。
　　“晚疏……”
　　“嗯，我在……”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一拥，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温柔。
　　“抱歉，不能陪着你岁月静好了。”
　　“怎会？”
　　邱妍若感觉有温热的水滴在脸颊上。强自睁开眼，入目即是萧晚疏哀伤后悔的侧脸。她明白，他在自责，因为他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才让她受到如此伤害。都是他，是他，害了她。
　　“晚疏……”
　　“唔。”
　　“陪陪我，可好？”覆上他的手，邱妍若静静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想把光阴停滞在此刻。“就一个月，你放下所有事，就陪我一人，可好？”
　　“好……”萧晚疏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觉撕裂了无数苦痛，引得胸中剧痛！
　　妍若，你可知，孤独一人的感受……
　　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岁月静好，
　　你答应过我，要为我生一双儿女，
　　你答应过我，要同我一起去碧落黄泉，
　　邱妍若每天醒来，睁开眼就可以看到他的容颜，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的体温。
　　这样，很好。这样，就满足了……
　　哪怕，只有短短一月。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不能相守，如果我们注定只有一个能活，那么我希望是你，带着我全部的爱活下去。
　　“晚疏……入冬了。”
　　“是，外面雪景很美。”
　　“冬天过后，花朵就要开了……”邱妍若在榻上细细咳，声音渐弱，“我……怕是见不到今年的花了……”
　　萧晚疏猛地攥紧拳头，心痛如绞。邱妍若看看他不知所措的表情想笑，笑完了又想哭。动了动手指拉住他的袖子，仿佛只是不经意的玩弄。
　　“晚疏……”
　　“是？”
　　“……没什么。你再为我吹一曲萧，可好？”
　　梦里不知身是客。时间在萧晚疏神情凄凉的萧音中停止。邱妍若终于沉沉睡去……
　　萧晚疏放下碧玉箫，轻轻摸着邱妍若淩乱散在枕上的头发，心痛如刀绞……
　　命运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