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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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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敲更的人退出了巷中,周围高高低低的建筑笼在一层如墨的阴影里,只有不远处的绮兰殿烛火闪动。
殿门忽地打开了,吹得殿内的蔓金蔷薇纹的云纱飘起来,在烛火的映衬下将殿内映得明明暗暗。
转过荔色的屏风,江宁微此刻侧躺在榻上,如缎的黑发洒在海蓝绣白梨花的锦被上,更显得她肤色白皙。只是她的脸上不见一丝愉悦之色。她沉默地抚摸着手中一枚玉佩,脸上显出一派茫然纠结。
她将玉佩越捏越紧,最后终是松开了手,将玉佩置于榻上。
江宁微侧身从榻上坐起,拢了拢头发,走到了雕着莲枝云纹如意的梳妆桌前,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脸,却有一抹清冷洒脱的风致神色。
她沉默地为自己梳起头发,挽成了一个对梳的芙蓉髻,反手插上了一支平金点晶芙蓉石连翘凤头簪,她恍惚记得这是及笄时谁送来的贺礼,如此的贵重,超出其他之物。
她想起来了,是他送来的。
她戴上一个深莲青梅花饼底攒心银虾须镯,又仔细上了妆,换上衣服,端坐在屏风之后。
殿外传来一阵吵嚷,门外侍候的婢女推开了殿门,冷风裹挟着雨珠吹进殿内。
慕容恪来了,深纹的湖蓝锦衣角溅上了深红的血痕。他挥手示意其他人于殿外等候。
转过长廊,立在了屏风前面,屏风上稀稀疏疏地画着几枝浅粉海棠,是他们新婚时一起执笔绘成。
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沈昀呢。你把他送到何处了。”
江宁微嘴角弯出一抹嘲讽:“怎么,还有你找不到的人?”
慕容恪抿唇,缓缓说道:“你知道我绝不会放过沈昀的,只要你把他带给我,你还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难为你。只要……”
”你的妻子?慕容恪,你当真以为我在意这个位置?你我都清楚我当时嫁给你是为什么。怎么,短短几个月你就忘了自己和我的交易?”
江宁微深吸了一口气。
“我嫁给你你便保全江氏剩下的基业,可是现在呢,你告诉我!除去逃出的那些人还有阿昀,我们江家还剩下什么!”
她的声音渗着刺骨的寒意:“阿昀是我阿姐的孩子,更是我江氏唯一的血脉,你却设计将他困在这里,想要胁他吞了江氏剩下的基业。
慕容恪,你告诉我,若不是我撞破你威胁阿昀,你要瞒到我何时!要我做个听不见看不着的傀儡吗!”
江宁微喘了一口气,却突然气血逆行,一口血尽数喷在锦缎之上。
慕容恪下意识地抬脚向前,却又停下,只是握紧了拳头。
她擦尽嘴角血痕,望着屏风后那个沉默的身影:“阿昀已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你是休想再威胁他了,现在就剩我在你手上了。
想来我对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你现在一定恨我入骨,恨不得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慕容恪声音中透着生涩冷硬
“宁微,把他交出来,把他交出来我就可以保住你的命。只要……”
他脸上透出了几分急迫:“只要你交出他,我定护得住你。”
江宁微嘲讽地望着他:“慕容恪,你筹谋一世,甚至拿自己的婚姻做交换,娶了我,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只为了江氏的势力。
可到头来呢,还是要听命于你父亲,做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很痛苦吧,这是你应得的!”
她大笑,笑得流下了眼泪:“慕容家许多子弟,你也不怕为他人空做了嫁衣!
如今你手上只剩我一个筹码了,是不是准备把我交给你那令人作呕的父亲,好换成你未来成为家主的那份筹码!”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慕容恪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一丝血痕流了下来:“我从未想过把你交给他,我说过,我会保你平安无事。”
江宁微似是愣住了,她越笑,眼角的泪越发涌出:“是了,把我交出去哪有自己抓着我更有把握。慕容恪,你当真好算计!
只是,你当真以为这次我还会如你的愿吗?”
慕容恪仍是沉默,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腿便绕过屏风。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宁微抬手摘下了金簪,便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哐当一声,金簪委地,她白皙的脖颈留下了一丝血痕,渐渐地血漫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衣领。
慕容恪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他朝江宁微扑去,却只来得及抱起她血流不止的身体。
江宁微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到了这般田地,我恨自己轻信了你们这些无耻之人,更恨自己察人不明,沦落至此。
我绝不苟活,只怕令你挟持我号令江氏旧部的算盘落空了,想来你定是恨极了我。
若有来生,我绝不与你再有纠葛!”
话说完,江宁微便闭上了眼,身边只余一个早已泪流满面的慕容恪以及一支沾了鲜血的金簪,在满是鲜血的地上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