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幸运杂文集》万容千

22、异心2——向晦

　　异心2——向晦

　　你说，高三会带我们参加高考，原来只是说说而已。你给的承诺像糖衣包裹的谎，化开甜，就只剩下苦涩的渣。可我不恨你，恨太沉重，我怕它会让我失去面孔，于是我把它放入满载失望的船，任它随意流浪。

　　我无法相信，眼前这人对我竟无半分真心，更无法相信，他曾经给过我一瞬的真诚。这个亲手栽培我，叮嘱旁人关照我的人，最终却亲手斩断我所有的退路，将我推入孤立无援的深渊。而我曾对你说：“我害怕…怕被孤立，被背叛”语气里带着卑微的恳求，你信誓旦旦，字字真切：“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你曾说："我从不践踏别人的自尊。" 可如今我的自尊散落满地，无人拾捡。你总说我把自己想得太糟，"在我眼里，你很好。" ——我记得你笑着往我掌心倒糖，颗颗都是我偏爱的甜。我嗫嚅着"我不配"，你却蹙眉轻笑：
　　"傻孩子，哪有什么配不配？" 眉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影，浸满心疼和无奈，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糖，反复咀嚼这句话的重量。可是谁曾想，这个教导我挺直脊梁的人，会成为让我永远抬不起头的巨石，压垮我伤痕累累的脊背。

　　你站在讲台上，在全体学生面前，你的眼神凌厉又严肃，在听别的老师的工作汇报时，那双眼睛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在处理学生问题时，你的声音不高可眼神里却罕有温存…唯独面对我的哭泣，你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却很快被镜片的反光遮住了。我至今都记得那种神情，每当看见我伤害自己时，你紧蹙的双眉，眼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无数次与这双眼睛对视、攀谈…可是，就是这么一双我无比信任的眼睛，却看不透我的痛苦与悲凉；这么一双令我熟悉又心安的眼睛，最后却成了我深深的梦魇——陌生又可怖。

　　我还记得那个自暴自弃的午后，你轻声问我："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试着接纳自己？"我茫然抬头——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接纳自己"这个词。"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脱口而出，随即慌乱低头，懊悔地想着如何道歉。可下一秒，你温暖的手掌已轻轻覆上我的发顶。你背对着光，我看不清你的神情，只记得你说：“我教你，一步步接纳自己。”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世界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我看着你坚定的眼眸，重重地点头。

　　是不是当时的那束光太过刺眼？才遮住了你藏在阴影的獠牙——优等生的绿色通道，朋友圈里的名校炫耀，越来越敷衍的“加油”…我看着他们，这些所谓的优等生，得意的表情，局里局气的姿态，和“不小心”流露的名牌用品，我看见他们精心策划发出的日常动态，仿佛要控制全世界的思想，随着他们而动。原来只有这样，才配谈接纳自己。

　　可是，你要让我，如何自处？我开始哭闹着说：“这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你满眼不解，风轻云淡地反问：“哪有什么凭什么？”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明明光还是很亮，你却渐渐失去面孔——“别太任性了，现在除了我，没人帮你。”你说的轻巧，可如此残忍的话一下下划在我支离破碎的心脏上。原来…是我任性吗？后来，这个亲自教我要“接纳自己”的人，最终成为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全部理由。

　　记得那天吗？我原想安静地离开，就像水母一般，化作一滩水没有痕迹。在临行前，我想和喜欢的老师道别，却绕过了你的办公室。可当黑暗漫上眼睑时，我恍惚听见门轴刺耳的尖叫——一个似你的身影慌张地冲过来抱住了我，我失去了意识，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在漫长的昏迷里，始终有双手握着我的手腕，指腹反复摩挲着跳动的脉搏。你似乎离我不远，就在我身边，时不时摸着我的头。醒来时，我看见你守在床边…原来你还是在意我的？可是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
　　有些在意像标本，美就美在，它永远停留在
　　最痛的那一刻。回不去的温柔 永远最温柔。

　　这篇文章，就像一篇未寄出的弑神宣言。现在，我已不再执着他到底的立场，因为他不重要了。世界上最痛的痛，往往就是它来自本应该庇护那个15岁的自己的人。所以我怎能原谅你呢？不原谅，不恨他，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