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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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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钰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呆呆望着男人,心头涌起百般复杂滋味。
想当初,她是真的动过将他扔在后山的念头,也是真的将他当成累赘,迫不及待想要摆脱。
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站在她身旁,时不时还会为她遮挡一二的,也是这个男人,要说多感激多感动谈不上,但在这种时候,她带着一个伤重的巧巧,面对前途未卜的命运时,还是感到少许安慰,最起码,没那么孤单了。
下一秒,她几乎脱口而出道:“以后就叫你来福好不好?”来福来福,福气都来,一生顺遂。
张晓钰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自己的一种希冀,还是单纯希望男人往后都好,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或许,他也是她的“福气”呢?
不及男人开口,站在一旁被忽略良久的葛根咳嗽一声,将对面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张晓钰只见他眉头微挑,一脸揶揄地在她与男人间打量,半晌挤出一句话:“鸡,我要吃红烧的。”
张晓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忽然转身,也不知是对他们谁说道:“这样一看,来福身高体长,肩背宽阔,还会打猎......明日让他打点水回来,擦洗擦洗罢。”
随即扬长而去,徒留张晓钰呆呆站在原地,和来福面面相觑。
哦,也不是面面,是她单方面觑。
不知为何,张晓钰忽然感到不自在,借着假咳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开始捞面条,还不小心烫到手,一支筷子脱手而出,又急急去够,结果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截胡。
张晓钰眼睛下意识随着那只手移动,大概因为要洗猎物,对方的手要比脸干净很多,肤色是健康的暖黄色,手背青筋凸起,手指精瘦细长,指甲偏长,甲缝里并不很干净,但看上去宽大有力。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对方已拿了筷子和碗,将面条悉数捞起,还各舀了两勺汤,又巴巴地瞧着她。
张晓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低头,走过去从他手里抢了筷子,开始往碗里舀浇头,片刻后,恢复正常,抬头,见男人一脸委屈又疑惑地望着她。
张晓钰忽然叹了口气。
“好了,你拿皮子回来,我很高兴,以后你同我还有巧巧,我们一起生活,直到你想起来家住何方,行吗?”
听到她说高兴,对方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忙不迭点头,张晓钰都怀疑他听懂没有,接着又道:“暂时先叫你来福,以后出去外面,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们的兄长,记住了吗?”
“来福?”对方反问。
张晓钰肯定点头,“对,你叫来福,你的名字。”
男人懵懂回应,“我的名字,叫来福,是你和巧巧的兄长。”
张晓钰欣慰一笑,只听对方继续道:“那你以后要叫我哥哥。”
她的笑容顿时滞在脸上。
这人真失忆了?占便宜倒是溜得很,给他三分颜色便开染坊,想来没失忆前也是个讨人嫌的性子。
那点淡淡的不自在彻底消散无踪,张晓钰白了来福一眼,端着面条出门,不再理他。
来到堂屋,一道虚弱的声音率先响起:“小玉?”
张晓钰很快露出惊喜的表情,疾步来到木榻前,果见杜巧巧挂着一副恬淡的笑容看过来,只是脸色太过苍白。
“巧巧,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紧张地问道。
对方轻轻摇头,不过几日,她便瘦得快要脱相,张晓钰眼中露出一丝心疼之色,对方反过来还在安慰她。
张晓钰只是感慨世事不公,杜巧巧这样善良的人却落得如此凄惨境地,似杜德财和秦氏那般的无良人却毫发无损,实在令人难以释怀!
或许是姐妹相见,杜巧巧这次醒的时间长了不少,张晓钰喂她吃了点乌麦面条,又喂她喝了药,对方才沉沉睡去,途中不忘对葛根千恩万谢,老头子摆摆手,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自去正房歇息。
临走前不忘嘱咐她,“墙角的那个大柜子里有被褥,可先拿去凑合着用。”
张晓钰吃饭的时候同他说了,暂时会住在大槐树的那间废屋,不想对方记在了心上,还特意叮嘱,她平日便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关心最没抵抗力,顿觉心脏满满蹬蹬。
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张晓钰抱着那床被褥,将堂屋的灯熄灭,才和来福一道离开。
走出屋门,对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东西,张晓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臂,笑着摇了摇头,仔细查看院内一圈,将灶屋的火彻底熄灭,这才放心。
他们踏着如水的夜色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微风仍带着丝丝凉意,却也裹挟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深吸一口气,顿觉整个胸腔被涤荡一般。
张晓钰仰头看了看夜幕,明亮的北极星熠熠闪耀,无数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星子点缀其间,仿佛一张星星幕布。
虽然前路依然一片迷途,但她忽然生出无限勇气,总归是赚了一条命,便狠狠折腾一番又何妨?
何况,还有人与她并行。
她扫了眼前方的高大身影,漫无边际地想道,他们这样真像一对小夫妻,恐怕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相信他们其实是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
一路回到废屋,就着缺了一个大角的水瓮洗了把脸,张晓钰拾掇拾掇,将正房里的干草床扩大,再将褥子横着铺上去,都这种境地了,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何况来福现在在她眼里和个孩子也差不多,两人便一人盖了被子一角就此睡去。
黎明天方亮,张晓钰睡梦中忽闻哽咽之声,刚开始以为自己梦魇,片刻后才意识到确有其声,“唰”地睁开了眼。
女人的哭声犹在耳边,张晓钰刚坐起身,王氏便这样闯了进来。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躺在另一边的来福,脸上气怒急恼之色皆有,半晌忽然捂着嘴痛哭出声,张晓钰立刻便着急起来,“阿娘,你怎么来了?您别哭呀!”
她手忙脚乱跳下地,为女人揩去泪水,对方一把拉了她的手,哭得愈发厉害。
劝了好半天,来福被吵醒,睁着一双朦胧的眼望她们,王氏终于出声,说的话却令张晓钰哭笑不得,“玉儿你老实告诉娘,这人真是你的——”
张晓钰连忙打断她:“阿娘,我此前说的都是真的,我绝不会骗您,只是有些事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只能行此下策,来福失了忆,同阿宝无甚分别,您大可安心,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王氏这才将信将疑地抬头,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张晓钰轻轻为对方擦去眼泪,母女的身份好似掉了个个儿。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张晓钰将来福打发出去,这才能与王氏好好讲几句话。
昨日事发突然,王氏心中既疑惑又担忧,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赶出家门,还是背着这样的名头,哪个做母亲的能受得了?
但事已至此,凭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听张晓钰道破真心,竟是她自己一手促成此事,王氏不知该骂还是该气。
到最后也只剩下哭,“你一个小娘子今后要如何过活啊,你真是要了阿娘的命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阿娘该怎么活......”
张晓钰双手一张便靠进她怀里,王氏话声一噎,接着将她更紧地搂进怀中。
她或许不知道,自从原身七八岁以后,便再没同王氏如此亲近了,或许因为母女性格太过迥异,原身颇有些看不上自己的娘,觉得她性子太过软和,到哪里都是被人欺负的份,便同她日渐疏远。
本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却每每令王氏寒心。
在她眼中,如今的张晓钰和从前的张小玉没有任何不同,都是她怀胎十月拼了性命生下的女儿,所以对方做出此举不仅令她诧异,也令她感到久违的窝心。
张晓钰将头埋在对方肩颈处,呼吸间都是独属于母亲身上的温暖味道,鼻子忍不住变得酸涨,出口的话都带着股黏糊劲,“阿娘莫担心,一定要保重身体,玉儿答应您,一定会回来看您,每隔一段时间,我也会让人捎口信给您,我一定会好好的。”
这更像是一种承诺。
但天下间的母亲,自古便生了一副牵肠挂肚,又怎么可能不担忧?
王氏只是不住点头,等她从对方怀抱离开,王氏立刻伸手往怀中摸去,眨眼便取出一个深蓝色碎花的小布裹。
张晓钰便见女人一层一层将布头翻开,里面赫然是一对银手镯和银耳饰!
王氏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到她怀里,略带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她脸颊,语带爱怜道:“阿娘知道,你是为了巧巧,你从前那样不省心阿娘害怕,如今这样良善阿娘却更害怕,阿娘没用,护不住你,也只有些微薄嫁妆,或能帮你一二。”
张晓钰急了,这些东西一看成色便知保护得极好,必是王氏极为爱惜之物,她怎能拿走??
“玉儿,这是阿娘唯一能帮你做的了,你莫不是真要瞧着阿娘这颗心彻底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