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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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喂它吃了甚么东西？！”
竹棒迫近肩胛骨，雷纯此时是微微侧首的姿势，能近距离瞥见上了年头的竹子纹理，还有已被削得光滑的毛边。
“说话！”持棒的牧羊女似要发威，语气更厉，大眼睛怒视着眼前奇怪的红衣女人——光从湿透了的背影上看，她简直就像是阿妈说的水里爬上岸的女鬼。
但阿青可不会害怕“鬼”。
她什么也不怕，只担心自己的羊。
“是盐。”那红衣服的“水鬼”开口答话，声音细声细气的，一面说着，一面很慢地转过身来:“是磨成粉的细盐……”
阿青被那张脸唬了一跳。
——这女鬼生得好漂亮！
她没读过书，更不识字，也学不来范蠡那样的士大夫随口而出的夸赞，脑海里只是油然而出这样一句话，然后才目不转睛地端详:
“女鬼”身上穿的红衣裳，比晚霞的颜色还要多、还要美，上面有各种鸟儿和花朵，都像是真的一样。她头上戴着的又是什么？金灿灿的，还有那么多漂亮的珠子……呀，她难道将所有的首饰都顶在了脑袋上？
阿青一时间都忘了去质疑，那白色的粉末根本不是牧羊女认知里发黄的“盐”。
被仔细打量时，雷纯也在小心地注视着眼前穿着绿衣的少女:对方看起来很年轻，瓜子脸，容貌秀丽，身量纤细。
“你的羊看起来很厉害，我有些害怕，才想用盐引得它走远些。”
雷纯没有表现得过分胆怯，初次见面，她不希望对方在自己身上忆起西施的娇弱，以免导致不佳的印象。
在土壤间舔舐的山羊依旧活得好好的，主人靠近也不影响它的专心。于是竹棒被放了下来，却做出了驱赶的动作。
山羊立刻蹬着腿跑开，冲向了远处山坡上的羊群。
牧羊女握着手里普普通通，不够直、更不能说多坚硬的“武器”，顶端插到了草地里，翻出深色的泥。
这模样丝毫不像是位绝世高手，连眸光里也只留淳朴的天真和野性的倔强。她看起来完全不生气了，问:“你从哪儿来？”
“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雷纯眨眨眼，轻声细语:“我来的路有些奇怪，需要跳到水里去……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雷纯知道决不能小看这个女孩子的武功，她单单以劲气便曾刺伤了西施的心口，于是人们才知道了“西子捧心”这样美丽的形象。
阿青望着她还在滴水的衣裳，点点头:“但你一定不是从海边来。”
牧羊女的鼻子像小动物那样皱起来嗅了嗅，随即非常肯定道:“你身上只有股香味，没有咸味和鱼味。”
她甚至不知道说“腥”。
风好像渐渐刮起来了，吹得羊身上的绒毛都摆动起来。雷纯面色苍白，身子发僵，特别诚恳地请求:“你有没有多的衣裳呢？”
她没有错过牧羊女方才最长久的注视以巧劲摘下了头冠上最大的那颗明珠，试探着伸出手:“我可以跟你换。”
阿青的眼睛亮了起来。
*
珍珠，像是小羊羔的眼睛那样大的珍珠，又纯又亮的珍珠，即使在大夫府上被奉为上宾招待，也没有看见过。
阿青知道珍珠来自厚厚的蚌壳里，河里也有蚌，那种生物的肉很鲜美，阿妈会摘了辣辣的野葱合着蒸来吃……
她有点儿饿了，是不是该用暮食啦？
这么想的时候，那个从水里来的漂亮姑娘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温柔地表示感激。阿青转头看了看披着自己的旧羊毛毡的对方，又看了看手上的珍珠。
真奇怪，她比珍珠更漂亮。
“你可以自己去烧水喝。”这是她平时独居的简陋小屋，物资不丰，但阿青表现得挺大方:“后面有个大水缸，里面落满了雨水，很甜的……还有米和菽可以煮。”
雷纯朝她笑了笑。
她的脸色不再苍白，反而看起来有点红，似乎有点发热，但星眸仍旧清凌凌的泛着光。
这一笑，倒把阿青看得晕乎乎的。
——啊，她看起来真美呀，是她见过的第二漂亮的人了……第一当然是施夷光，想到西施，女孩子的心情又有点儿坏。
眼看着日头下来了，阿青捏着珍珠和竹棒出门去，决心要将羊全部赶回来。
*
雷纯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这是她初次到异世“做任务”，幸好选择的目标合适，纵有波折，一切也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让杨无邪准备了许多东西——然而包括那架缚着两匹骏马的马车，都只是障眼法。听说细雨楼的鸽组情报甚广，用了他们的东西，或许会留下不必要的痕迹。
素色的褡裢和里头的瓶瓶罐罐，是混在装喜服的木盒中送进来的:通过花无错传递的消息，狄飞惊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也许下次可以试试多拿些东西。假如她真的能得到《越女剑法》的话。
环顾四周，这是间又小又破的屋子，也没有储存什么吃的:
几把放在瓮里的各色豆子，两颗有点发蔫的白菜，挂在梁上的一尾干鱼，还有米——这时候的米不是洁白的大米，而是淡黄色的小米。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雷纯略有些发愁，只得先动手烧水。
*
顺着奇异的香味，阿青钻到低矮的庖厨里，想看看捡回来的美人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屋里没有什么好食材，但能吃饱，足够将肚皮吃得像羊儿那样滚圆，就是件顶顶幸福的事了。
瓦罐里好像盛满了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听起来就像钟鼓乐声那样美好。但香气是从陶罐里散发出来的，阿青转了转脑袋，发现自己挂着的鱼不见了。
鱼并不好吃，阿青吃过那种切得薄薄的、放在光下能看见对面人长了几根胡子的鱼片，也没觉得多好吃。
这条鱼是阿妈非塞给她的。
都被烤得干了，放很久也不会坏。
所以阿青理所当然地每天看着，至多闻一闻，然后又嫌弃地捂住鼻子，继续做豆饭给自己吃。
“你在煮鱼吗？”牧羊女好奇地问:“得是刚从河里捞起来的鱼才能煮，它太干了，咬都咬不动的。”
“你饿了么？”雷纯的头发已被擦干，残余的湿气也被火的热量蒸发，乌发披散至腰间，愈显眉目如画。
她塞给对方一双筷子:“马上就好了，你可以先尝尝那个，开胃。”
顺着指向扭过头，阿青用竹筷指着盛在小碟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她的鼻子特别灵，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气味。
“梅子果脯。”少女头也未抬，拿湿布罩着揭开瓦罐盖，轻轻抿了口加了花椒驱寒的白菜汤分辨咸淡，方补充道:“如果你觉得太酸，可以泡到热水里喝。”
她连舀汤的姿态都很优美，阿青有点想学，但显然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就像对方有些话都教人听不懂，但是不重要。
既然给了筷子，女孩子就去夹了一颗来吃，那东西红不红黑不黑的，有点儿像是甜甜的蜜饯，但放到嘴巴里——哎呀！
阿青的大眼睛都猛地皱了起来。
“好酸好酸。”她皱着眉头说:“这么酸的东西，是给人吃的么？”有点儿想吐出来，最后也没舍得。
任何霸道但可以食用的味道，都是难得的珍馐，哪怕是野地里的酸果子，猴儿爱吃，人也爱吃。
雷纯笑了，她说话的声音轻轻又清清，像是冬天的溪水流淌在树林里。
阿青不禁听得入了迷，尤其见对方漂亮的眼睛也含了笑，闪烁着生动的色彩:“有些人不爱喝苦药，就要吃酸梅子来压一压。”
不知道那个人，今日乖乖喝药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拾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