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就不能谈恋爱了吗》标本X

93、永恒

　　郅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他的手和脚都开始发冷，并且随着大风微微颤抖着，郅夜分不清颤抖是因为风，还是因为他内心的恐惧。
　　他不想死，但是他也不想活着。
　　突然，手机传来震动，铃声是很多年前柯之祭弹的钢琴曲，郅夜一直没换过。
　　这会突然听见他的声音，郅夜手一抖，手机从手心脱落，直直地往27层砸下。
　　用不着多久，手机在地面粉身碎骨。
　　郅夜觉得，他的下场应该会比这还严重一点。
　　“你能不能别磨磨唧唧了！赶紧跳啊！早死早超生！你好我也好啊！”原身急得恨不得在郅夜身后推一把。
　　“我……怕。”郅夜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郅夜觉得自杀选择跳楼，特别是跳高楼的人，都很变态。
　　“你怕什么啊！直接往下一跳不就什么都结束了！也就两眼一黑的事，这种高度，上帝都救不了你。”原身催促他：“赶紧跳吧，你还有什么留恋的？”
　　“我想蔚酥了……我也想尝尝大螃蟹什么味道，这个世界那么多吃的，我还有很多没有尝过。”郅夜突然觉得这么早就放弃当人了有点遗憾。
　　“我的好大爷，蔚酥是我哥们，你真把他当成你哥们了！”原身开始骂骂咧咧：“吃的你回阴间吃啊，阴间又不是没有！”
　　“赶紧跳吧！！我都替你冷！！”
　　郅夜咬了咬牙，他说的有道理，他已经没什么好留恋了。
　　突然，郅夜听见天台的铁门被人猛地打开，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郅夜差点被吓掉下去，他咽了口水，缓缓回头，看见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柯之祭喘着粗气，像是跑得很急。
　　郅夜有点错愕，他想过柯之祭会给他回拨电话，想过柯之祭回家找他，独独没想过柯之祭会来这里找他。
　　他听见原身连骂了几句脏话。
　　“下来，你下来，有什么我们好好谈，好不好？”柯之祭气还没喘顺，就开始劝说郅夜下来。
　　郅夜却是摇摇头，他很惊喜，柯之祭会找到这里，但他不打算和柯之祭回去。
　　他不打算和柯之祭回到过去，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人生。
　　“下来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下来。”柯之祭急得出了哭腔，他这辈子没求过别人什么，唯独现在，他求郅夜下来，不要伤害自己。
　　“柯之祭，我们现在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郅夜让自己说出的话冷漠而狠心，即使他现在正心如刀割：“所以，我做什么决定，也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吗？我等了你七年，这期间我从未对别人有过什么想法，我每天脑子里全都是你。”柯之祭顿了顿：“见到你的那一秒，我就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再让你走。”
　　“七年前你抛下那个烂借口一走了之，七年后，你还想这样吗？”
　　“我的真心就活该被你践踏，我是这段感情里的失败者，你想要就要，不想要了就把我随手一扔，可以这么理解吗？”
　　郅夜听着柯之祭的控诉，他摇了摇头：“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七年前，你妈妈找上我，她用我们各方面的比较来向我说明，我们不合适，让我离开你。”郅夜往后退了一点点：“她让我选，是要自私地占有你，还是要让你去更高，更好的世界。”
　　“我想，你理应值得最好的，我不想当你的拖油瓶，我不想拖你的后腿，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我，一点点后腿，我也不想你因为我，被说成变态。”
　　“所以我只能走。”郅夜看起来不愿再回想：“我爱你，可是我怕我的爱是负担。”
　　“所以我只能放手，的确，你现在变成了很棒的人，我没有拖你的后腿。”
　　柯之祭往前走了一步：“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七年前是误会，是我们没有信任彼此，现在好了，现在全都好了，我有经济能力了，不用再受限于我妈了，我现在只想和你继续在一起。”
　　“你不想去国外领证了，没关系，那我们就在国内，我要让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爱人，一直都是你。”
　　郅夜却摇了摇头：“柯之祭，不要撒谎了。”
　　“我其实都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郅夜顿了顿：“其实我也可以理解你，我不能要求你一直一直喜欢我，我也知道，哪怕现在我们长大了，我们的差距也一直存在，而且差距会越来越明显。”
　　“其实重新见到你的第一面，你穿着西装，穿着得体，而我灰头土脸，穷困潦倒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再像之前那样。”
　　“再有那天在三亚，你给我买的那串珍珠，其实我一直看，不是因为我喜欢那串珍珠，而是我觉得那串珍珠很适合你，我想买给你。”
　　“我们的差距就是，我想买给你但是我得纠结犹豫好久，最后能买起的可能只是一颗，而你只要想送，轻轻松松就能给我一串。”
　　“还有我们站在一起格格不入，别人窃窃私语的样子。”
　　“我总装作不在意，但其实那些唏嘘都被我刻在脑海里。”
　　“有差距那又怎么样？你想让我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吗？那我告诉你，不可能，因为那个人不是你。”柯之祭反驳，他又往前移了移：“你说的那些，确实，我承认，我们有差距，但是这些绝对抵不过我们相爱。”
　　“爱敌万物。”柯之祭言语坚定：“你在意的这些，我会带你慢慢克服，你信我，好不好？”
　　郅夜却摇了摇头：“那我问你，火腿肠死的那天，你去了哪里？”
　　“我去公司找你了，我看见你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我看见了你的日程表，那天没有工作。”
　　“我去给你准备惊喜了，既然去不成比利时，我就在国内给你准备一个盛大的求婚。”柯之祭一五一十说出来：“我想给你订一枚独一无二的求婚戒指，代表我们七年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可是因为商标太过稀有，要想订那枚戒指，要亲自见注册人一面，让她看见订做人的诚意。”
　　柯之祭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着银光：“我刚刚就是去取这个的。”
　　“我答应了要送给你的，所以我想给你最好的。”
　　所以那些天很忙，是柯之祭在忙求婚的事？
　　“可是我明明在你喝醉的那天，看见了你，衬衫袖口印着口红印。”郅夜还是在意：“你身上的味道，不再是薰衣草薄荷味，变成了一个女人的香水味。”
　　“那天有个酒局，我们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喝醉了，身边刚好没有女同事，我身为老板，有必要担心自己的员工，我扶她上了出租车，口红和香水，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你知道的，我对女人没有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
　　柯之祭的解释天衣无缝，确实，这些都有可能是误会，但他选择的不是问柯之祭，而是自己乱想。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他本来想欺骗自己，柯之祭对自己不忠，他有理由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是现在发现柯之祭仍然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
　　他还是要离开，反倒徒增了许多痛苦。
　　郅夜点点头，笑了：“是我的问题，我不信任你，我不配再和你在一起。”
　　“是我没有给足你安全感。”柯之祭摇了摇头：“我也有责任，你下来好不好，我们把误会都聊开。”
　　郅夜沉默片刻：“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根本聊不开？”
　　“什么意思？”柯之祭问完这话，突然瞳孔一缩，他看见郅夜迈出一整只脚。
　　郅夜跳了，在得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之后。
　　郅夜闭上了眼，风很大，把他的黑色衬衫吹得翩翩起舞，此时此刻，他像一只真正的在空中飞翔的黑鸟。
　　突然，郅夜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住，接着是一个人以保护姿态，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是柯之祭！！
　　柯之祭也跳下来了！！
　　郅夜挣扎起来：“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没什么，要死一起死。”柯之祭很淡然，他只是抱着郅夜，像抱着他的全世界。
　　“我死的原因不是因为你。”郅夜此时也淡然了，反正也要死了：“因为我不是人，我只是一张符纸。”
　　“恩，巧了，我也不是。”柯之祭凑近他的耳边：“如果你是一张符纸，那我就是曾经被你封印的一只僵尸。”
　　接着，万籁寂静，郅夜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变成一滩液体。
　　有人尖叫，有人呼喊，最后，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蔚酥一遍遍回想着医生的话语。
　　“患者在七年前的重大刺激之后，就出现了记忆紊乱，甚至臆想，梦游，甚至更为严重的人格分裂的行为。”
　　“所以这次的自杀，已经不在意料之外。”
　　蔚酥把郅夜的骨灰撒进大海，他曾经清醒的时候说过，如果他死了，要和柯之祭一样，把骨灰撒进大海，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这七年来，郅夜时而清醒时而癫狂，他活在柯之祭没有死的世界，可是那个世界早已不存在。
　　柯之祭死在了被关进戒同所的那一年。
　　电击，绝食，没有让柯之祭死。
　　但是不能继续爱自己想爱的人，被当成狗一样对待，让柯之祭不想再活着。
　　柯之祭选了戒同所最高的楼，第27层。
　　他没有一丝犹豫，在解开他手铐的一瞬间，他发了疯一样冲上楼梯，从最高处，一跃而下。
　　他临死前在墙壁刻下七个字。
　　这是真正的解放。
　　蔚酥把骨灰盒的最后一把灰倒在手中，猛地撒向大海，没多久，骨灰就被海浪吞没。
　　你们真正在一起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