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对决] 另一种沦陷》余烬Ember灬

61、第60章

　　顾青裴在客厅和餐厅之间来回徘徊，手里也没闲着，给原炀一遍一遍地播去电话，可惜回复他的是不变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视机里突发泥石流的新闻还在电视机底部来回滚动，这一次原来的新闻里多一段话，泥石流里有一辆黑色奔驰被埋在了山石和泥土之下。
　　顾青裴猛然想起原炀现在的车也是一辆黑色的大奔，津门的项目原炀卖了自己的房子，也卖了那辆心爱的悍马。
　　他终于坐不住了，睡衣也不换了，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他一定要去泥石流的现场亲眼确认，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原炀。
　　最好的情况无外乎原炀因为和他赌气，一回北京就关了机人不知跑哪里潇洒去了，而自己白跑了一趟。
　　最差的情况……他不敢想。
　　路上，他先给两人的共同好友都打了一遍电话，寻问原炀是否找过他们，但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这让他有些焦急，考虑再三顾青裴拨通了原立江的电话，诚恳地请求他找一找自己儿子的踪迹。
　　吵架的部分他只说是原炀和他在投资方面产生了分歧。
　　原立江颇有些歉意道：“青裴啊，原炀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难免容易耍些小孩子脾气，你、多担待点。”
　　原立江的道歉让顾青裴心口堵得慌，只得郑重地答了一个字“好”。
　　G1090是一条颇长的公路，整条路都黑黢黢的没什么光亮，只有偶尔路过的隧道里灯火通明。
　　顾青裴不知道事故地点到底在哪里，只能顺着个大概的方向在黑暗中前行。
　　这是一段有些煎熬的旅程，每次他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亮光，等他靠近了才发现又是一个无人的隧道罢了，他就这样盲目地在黑暗的群山里翻山越岭。
　　唯一能在这漫漫长夜里陪着顾青裴的只有车载广播的电台。
　　午夜电台的男主持人也每隔十几分钟就播报一次最新的事故消息，新消息的消息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救援队终于到了现场，另一个是灾害现场生命探测没有捕捉到生命反应。
　　人、没了，这是顾青裴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也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没人在里面。
　　原立江的回电此时打了进来打了进来，“青裴，我刚才麻烦通讯行业的朋友查了一下。原炀的手机讯号最后的确消失在泥石流发生地……”
　　“救援队那边还没确切的消息，手机信号也只能确定个大概的范围。你先到那边，我一会就出发过来……”
　　原立江还在电话里絮叨着，顾青裴的耳边一阵嗡鸣，什么也听不进去。
　　心脏前所未有地猛然跳动了起来，跳得胸口的肌肉都连带着发疼，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僵硬，前面一个弯道没来得及大湾，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
　　顾青裴感觉自己要从内部整个撕裂开了，理性的那边分析着所有消息，最后得出了没有生还希望的结论
　　但另一半大脑却倔强地在不肯承认。
　　也许，这场泥石流根本不严重，他只是被困住了。
　　也许，他身手矫健，提前跳窗逃跑了。
　　对啊，他以前可是当特种兵的，没可能躲不开有预兆的泥石流。
　　顾青裴一遍一遍在内心告诉着自己一切还有转机，但理智一遍一遍无情地掐灭了仅存的一点希望。
　　三十三年来他第一次痛恨起不管什么时候都在占据着主导地位的理性。
　　理性把他的情绪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一筹莫展开始向着满天神佛祈求。
　　佛陀也好，道祖也好，真主和上帝也行，他祈求所有叫得上名字或教不上名字的神仙，此刻能显一显神通，保佑原炀，保佑他活着，活着就行。
　　如果这份祈求有代价，不管是捐献所有世俗的财产，还是让他去冰原雪海苦修，亦或是让他从家门口开始一路跪拜，他都愿意。
　　可惜传闻中灵验非凡的神佛皆无人响应。

　　车子开到了一个长长的隧道前，本该通火通明的隧道因为泥石流断了电，黑黢黢的一片。
　　隧道另一边照明灯架了起来，灯光里人影攒动，几台巨大的重型机械发出低沉的轰鸣。
　　顾青裴知道自己终于到了地方，赶紧在隧道边上停了车。
　　出了隧道，他终于看清了现场的情况，巨大的山石被泥土和断裂的树枝叠了一个高高的突破，一辆黑色轿车被埋在了里面，山石压得车体有些变形，只露出一点点车头和车牌。
　　顾青裴盯着那露出的车牌仔细看了一会，越看心越凉，是原炀那台。
　　他就那样孤零零地被压在下面，像是被所有人抛弃，附近的工人和机械都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想要救他。
　　车里还有人，你们为什么不救他？
　　救救他啊！
　　顾青裴很想大声咆哮，想大声地质问，但是他死活就是发不出声，只是肌肉本能地往前走着。
　　他就是被人套在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所有一切都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薄膜，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又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但这个抽离的过程卡在一半，导致大脑传达给身体的指令执行起来都像是快报废的老机器，滞涩木讷又缓慢，不听指挥。
　　“喂，同志，前面不可以过去！”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背后喊他，“前面有落石，不可以过去！”
　　顾青裴努力控制着声音想要开口解释，但是嘴巴却嗫嚅着张开：“我……要救他。我、得…救他……”
　　那个工人急得直跳脚，“不可以过去！”
　　那急切的劝诫声就好像是从天边传来一样，模模糊糊的，顾青裴只能机械地继续往前走着……

　　突然一个人影快步跑了上来，一把抓了他的胳膊。
　　原炀微蹙着眉头，挂着不耐烦表情的脸映入眼帘，“你是不是傻啊，没听见人家说有落石危险别过去嘛。”
　　顾青裴愣愣地看着他，隔在眼前的那张膜突然被谁抽走了，眼前的一切又清晰了起来，原炀扎扎实实地落在他的面前。
　　声音和思维一瞬间又回来了，漂浮在身躯外的灵魂，又被按回了身躯之中。
　　那清晰的世界维持没多久，透明的液体又从底部慢慢满溢了上来，再次扭曲了视线。
　　顾青裴终于有所察觉，直接低垂下眼眸，将一切又藏在了睫毛的阴影里。
　　原炀不耐烦地啧一声，一个“你”字刚出口，就察觉了不对。
　　一滴一滴水珠在夜色坠落，掉到地上和积水又混在一起，但雨早停了。
　　原炀抬眼看了看四周，那最初发出警告的工人也回去了，所有人都忙碌着完成自己的工作，幸好没人留意他们两个。
　　原炀这才心下大定，赶紧拉着顾青裴离开了这里。

　　两人一直走到隧道另一边才停了下来，这里已经远离人群，就算是照明灯的光亮也照不透。
　　原炀一边拿自己袖子给顾青裴擦眼泪一边温声哄道：“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一点事没有。”
　　顾青裴沉默地偏过脑袋避让开他帮忙擦泪的手，任凭泪水挂在眼角反射出一点点晶莹。
　　原炀有些心疼，他看不得顾青裴流泪，只得将人紧紧抱住。
　　顾青裴并不习惯这样大庭广众下亲密，马上挣扎起来。
　　“没事，别怕这边没人看到。”原炀的语气温柔，将顾青裴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打给我的那个电话，其实我接到了。”
　　“但是我的手机没电了，刚接来就自动关机了。我想停下来给手机充个电，结果车子抛锚了怎么都发动不起来。我当时想就算走我也要走到北京，我索性就把车扔在了路边。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拦到去北京的顺风车，结果刚进隧道，泥石流就来了。我当时就想，今天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似乎是想起当时的窘境，原炀的声音也有了些哽咽，“泥石流结束以后，我才有点后怕。如果我当时晚一点或者不肯下车，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一想起你，我就又气又伤心。我这么倒霉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来找我。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是一看见你哭，我就难受得不行……”
　　顾青裴听原炀说着，说着他的无助他的恐惧，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地下落，打湿了原炀的肩头。
　　原炀的声音抖得厉害，“顾青裴，我们……以后都别吵架了。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顾青裴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人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许久，原炀才放开了顾青裴。
　　顾青裴汹涌地泪水已经平息，只留发红的眼尾和脸上的泪痕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顾青裴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这么惨，还是在比他小了整整十一岁的原炀面前，这让他有点羞耻。
　　原炀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笑着狠狠亲了他一大口，“你哭证明你喜欢我在乎我。”
　　顾青裴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臊地慌，嫌弃道：“一会被人看见了……”
　　原炀一脸嬉皮笑脸地朝四周看了一圈，调侃道：“这除了咱两哪有人啊。”
　　顾青裴擦着泪痕，语气已恢复了平静，“先给你爸打电话吧，告诉他你没事。省得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提心吊胆的。”
　　“行，听你的。”
　　原炀拿着顾青裴的手机打了过去，电话没一会就播了出去。
　　兀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手机铃声。
　　两人循声望去，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轿车。
　　轿车门打开了，原立江拿着手机从上面走了下来。
　　夜色浓重遮掩了他脸上的表情，冷如寒冬的声音传了过来“原炀，你过来。”
　　上天像是给两个人开了个玩笑，原本美好如童话的场景，转眼如泡沫般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