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号杂货铺》扛锄头的兔子

1、第 1 章

　　宣和二十六年。

　　五皇子谢晏辞屏退众人，从书架最上层捧下一只紫檀木雕花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只保存的很好的白玉茶盏，壁上刻着“一世无虞，长乐未央”八个大字。

　　茶盏底部上刻着十八号。

　　谢晏辞手一抖，那茶盏本来应该是碎的。

　　宣和五年，端妃因伤害皇后被打入冷宫，连带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后宫是吃人的后宫，端妃在这不见天日的角落，缠绵病榻，无医无药。最终撒手人寰，这年谢晏辞四岁。

　　四岁啊，怎么活的下去。

　　每日小太监拿来的残羹剩饭成了谢晏辞最大的盼头，为了混着口水的饭菜，谢晏辞要像狗一样供别人取乐。

　　一天一顿，有时候一连两三天都不会有人来。

　　这样的日子谢晏辞过了足足半年，从夏天到秋天。有时候饿得很了，就趴在地上啃两口草，有些能吃有些不能吃，但谢晏辞不知道。

　　反呕，肚子绞痛，饿的头昏，说不上哪个更舒服些。

　　这次，谢晏辞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人了。已是深秋，草叶早已枯黄，谢晏辞往自己口中塞两口干枯的草叶，看着湛蓝的天空眼前发黑。

　　他实在是又冷又饿，快要死掉了。

　　谢晏辞翻个身，他不要看着天空，天空的颜色一点也不像他。枯黄的头发，干瘦的脸颊和泥土、枯草混在一起，他每天都是这样过的。

　　手突然间碰到枯草中的一块硬物，温润的触感督促着谢晏辞睁开眼睛。

　　他想他可能是要死了。

　　谢晏辞划拉开枯草，一个白玉茶盏半埋在土中。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谢晏辞挣扎着爬起来，将坚硬的泥土用手扒开，再将茶盏用水洗净。他的指甲间有鲜血存在，但是谢晏辞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谢晏辞几次摔倒在地上，又几次爬起来，每次都把茶盏紧紧的抱在怀里。当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好看，我要抱着它死去。

　　洗干净，谢晏辞在里面盛入仅剩的清水端端正正放在了地上。接下来他要找死去的地方了。

　　谢晏辞眼前一黑，恢复视力时，茶盏边沿上坐着一位两寸高的小姑娘。（6.67厘米）

　　小姑娘穿的喜庆极了，浑身红彤彤的，红色的鞋子上还有两颗夜明珠。“你要和我做交易吗？”小姑娘荡着腿笑眯眯地问。

　　饥饿让谢晏辞反应极慢，他不知道这是个小妖精还是小仙女，只是觉得她笑起来无比诱惑，“什么交易？”谢晏辞艰涩开口。

　　“只要你给我一片叶子我就给你一个馒头，给我一朵花我就给你一个包子哦。”小姑娘说完笑着消失了。

　　谢晏辞太饿了，他决定相信这个小妖精。

　　带点深秋寒意的叶子放入茶盏中，浮动两下，叶子消失，一个大大的松软的白面馒头出现在茶盏旁边。

　　谢晏辞狼吞虎咽。

　　所以这不是小妖精，是个靠水，树叶与花朵喂食生活的小仙女吧。

　　第一次吃饱的谢晏辞将目光投放在茶盏上，良久，他用指尖去触碰一下茶盏外壁，温热的感觉席卷全身。谢晏辞惊讶缩手，深秋的寒凉再次上身。

　　就这样，谢晏辞碰一下缩手，碰一下缩手，直到他意识到小姑娘不出来，这才捧着茶盏将自己蜷缩进角落。

　　谢晏辞只有一个想法，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小太监得罪人，受罚了。等他伤好个大半，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也许那个不受宠的小皇子已经死在冷宫了。

　　没有人再提起过。

　　寒冬，谢晏辞捧着茶盏走遍冷宫，只为找到一片最好看的树叶。

　　单衣，赤足，双手捧在胸前，面无表情，眼睛漆黑。

　　宫中最听不得的是鬼神，踏足这里的人愈发少了。又一年春天，冷宫进了新人，独自一人走进这里。身体单薄，脊背挺直。

　　谢晏辞对着茶盏自言自语，“你说我要不要把我的馒头或者包子分她一半？”偌大的冷宫只有谢晏辞一人，是可以逼疯人的孤寂。

　　谢晏辞只能跟茶盏说话，在他看来茶盏里住着小仙女，是能听见的。他对着茶盏说母妃讲给他的故事，说寒冬的第一捧雪，说春天的第一朵花，黎明的第一抹阳光。

　　小姑娘没有出现，但是谢晏辞会感觉到茶盏忽冷忽热的变化，还有馒头里出现的肉粒或者水果粒。

　　这次依旧如此，只是茶盏边出现的馒头比谢晏辞的脑袋还大。

　　谢晏辞不去和那人见面，只是悄悄过去，将一半的馒头或者包子放在窗台上，敲敲窗户再溜走。

　　女人特别奇怪，总是在半下午到院子里讲些启蒙书籍，谢晏辞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安静的听。

　　天气转凉，树叶枯黄，女人走了，带走了谢晏辞。

　　女人名为乔念，一出冷宫便是昭贵妃，昭是光明的意思。

　　昭贵妃将谢晏辞认作儿子，于是他才有了名字。谢晏辞从冷宫唯一带走的东西，就是茶盏。

　　茶盏好像就是普通的茶盏，冷宫里的小姑娘好像是谢晏辞的臆想。

　　想到这里，谢晏辞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抚过茶盏，入手沁凉。

　　后来的事情很好猜，皇后之子三皇子谢晏启看上了茶盏，谢晏辞不给，茶盏被摔碎了。谢晏启脸上挂着趾高气扬的笑从茶盏上踩过，长扬而去。

　　谢晏辞看着完好无损的茶盏动作轻柔的捧出，所以真的是小仙女吧。

　　往茶盏中斟一杯君山银针，水雾袅袅，茶香四溢。

　　待茶凉透了，处理事务的谢晏辞抬眼，白玉茶盏边缘上坐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红彤彤的，如同他儿时一样喜庆。

　　托着腮荡着腿的小姑娘见谢晏辞看过来，双手一撑跳起来。

　　双手摊开，弯腰鞠躬，“你好，欢迎来到十八号杂货铺。”

　　无虞见面前的人不说话，歪着头看两眼，啊，一定是把她当做小妖怪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叫无虞，一世无虞，长乐未央的无虞。”无虞跳下来，摸摸茶盏上的字，“就是这个无虞。”

　　说完无虞露出更灿烂的笑容，“你有什么想要的呢，都可以和我做交易哦。”五岁的小姑娘笑的好像蛊惑人心的妖精。

　　“只要你能够付出足够的代价，你可以吃到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拥有最坚固的盔甲，最锋利的宝剑，这世间最快的千里马，最珍贵的宝石。”

　　谢晏辞伸出一只手，无虞将两只小手搭在他的食指尖上，声音蛊惑，“只要你想，没有什么得不到哦。”说到这里的无虞笑的异常甜美，“甚至是这个天下。”如果能付得起代价。

　　谢晏辞不为所动，小仙女善于蛊惑人心，看起来更像小妖精，“你的茶凉了，我帮你换一杯。”

　　“谢谢啦，如果这些你不兴趣的话，我这里还有能让天底下的庄稼长的更好的办法，有能让百姓吃饱的种子，有安邦治国的策略，有治水的法子，甚至瘟疫也可以。”

　　谢晏辞放下茶壶的手一顿。

　　无虞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她就不信面前的人不心动。“如果你喜欢征战，我这里还有兵法哦。”无虞爬上茶杯，在茶杯边缘深深地吸一口，“啊，真香。”

　　说完，自己掏出一个小茶杯到里面舀一杯，美滋滋的喝起来。

　　看着谢晏辞面露挣扎的模样，无虞开心的补充到，“只要你有银子，你都可以得到哦。如果没有银子你也可以用等价的东西来交换的。”

　　“甚至我可以帮你大肆敛财，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哦。”无虞哈哈笑着消失了。

　　茶水一点点凉透，谢晏辞看着白玉茶盏，倒掉里面的茶水，手指划过底部的十八号，他承认他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