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盎》不晚夏

4、等等吧

　　待柯漾到了井川，第一时间便往公安局去，她未先去领自己爸爸妈妈的骨灰盒，而是向警官请求
　　“警官，我能见见肇事者吗？”
　　警官迟疑了一两秒，最终还是答应了
　　……
　　审讯室
　　以前的柯漾以为自己见到肇事者会很气愤，恨不得扒他一层皮
　　可她现在看着肇事者却是很冷静，面前的肇事者皮肤暗沉，眼睛褶皱，手指上布满茧子
　　她听说了这个肇事者是一个农民，今年自己的女儿的病刚治好才跑来自首的
　　肇事者见到柯漾，便是掩面哭泣，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柯漾沉默着，她没有原谅……也不能原谅，因为那是她的父母
　　柯漾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
　　她领到了父母的骨灰，用手抚了上去开口
　　“爸妈，漾漾带你们回家”
　　……
　　两天后局里的程序都已办好了，柯漾原本都打算明天回江都了，可天却好巧不巧，井川突下暴雨，道路不通，阻碍了柯漾明天回江都的计划
　　没辙，柯漾只好先待在父母的旧房子先住着
　　这一晚上，路盎打来电话
　　【喂！柯漾，井川那边是不是下暴雨了，你没事吧？】路盎说话很着急
　　【没事，我可能还得拖几天回去】柯漾回答他
　　【那你在井川好好照顾自己】路盎很是担心
　　【好，等我回来】柯漾安抚路盎
　　……
　　江都
　　路盎待在家，一直关注着井川暴雨的情况，时不时打柯漾电话关心她
　　一次饭桌上
　　路盎正嚼着米饭，路父却冒着雨跑了进来
　　眼神还很复杂，路母连忙跑过来递给他一条毛巾示意他擦擦
　　路父上桌，看向路盎，脸色平常
　　“路盎，最近少出门，尽量待着家陪着你妈”
　　路盎吃饭的嘴一顿
　　“爸，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语道破，路父却装作没事扬起了笑意
　　“没事，就最近爸要出去一段时间，没人陪你妈，你做儿子的，当然得陪着你妈”
　　路盎听着路父的话半信半疑，嘴里嚼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路母便出来说“盎盎就陪陪妈妈，不好吗？”
　　路盎见路母这么一说，迟疑地点着头
　　……
　　之后几天，路盎一直待在自己家里陪着路母
　　可突然的一天下午，路母去午休了还在睡，路盎接到了自己摄影相机快递到了短信，自己家里的阿姨也出去了，他想着快递就在小区楼下也没多远就想着自己去拿
　　他穿上了一双球鞋出去，下到了小区楼下，到拿快递的地方停了下来，找自己的快递
　　而自己身后一个保安正从自己身后走过，途中，路盎转身看了保安一眼，感到十分陌生……还疑惑自己怎么从没看过他
　　可路盎也没太在意，觉得可能是新来的，便背过身继续找自己的相机，终于看到自己的快递，可刚准备拿的时候，一阵电击的感觉从背后传来，背后的人紧紧捂着路盎的嘴，路盎的身子挣扎了许久，最终渐渐没了力气，倒了下去
　　而快递盒子也被撞倒，发出“咣当”的一声响……
　　……
　　井川的雨下了很久，过了一周才停
　　期间的信号也不好，柯漾过了好久都没联系路盎了
　　柯漾一搭上回江都的车，便拨打路盎的电话，可却传来一阵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皱了皱眉，心想路盎这是没拿手机吗？
　　随后她又一想，反正回去便能见到了
　　……
　　回到江都，天气渐冷
　　柯漾回到外婆家，回到了温暖的家，也把爸爸妈妈安葬在了一起
　　……
　　柯漾再次拨打了路盎的电话，这次接通了
　　柯漾很是兴奋，迫不及待地跟路盎讲话
　　“喂！路盎!”
　　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
　　“喂……我是路盎的父亲，你是路盎的女朋友吧，路盎……他……现在在医院”
　　路父的脸色很憔悴，头发也染上白色，血眼惺忪，他说完要说的话便挂上了电话，他看向ICU里躺着的路盎，他闭上眼睛，嘴里埋怨自己“路季阿路季，你做了半辈子的警察，救了那么多人……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救不了”
　　他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眼泪在男人的脸上流了下来，他也头一次感到无力起来……
　　柯漾接到这通电话，呆滞了几秒，便立马下楼拿上外套往医院跑
　　她坐上了出租车，双手纠缠在一起，她嘴里也不断在祈祷“路盎，平安”
　　……
　　她问了很久，找到了路盎在哪，在听到ICU病房时，她的身子不禁颤了颤
　　她到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路父蹲在在墙壁下……
　　柯漾走近叫了声
　　“路叔叔”
　　路季见柯漾来了，勉强站了起来，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来了啊……”
　　柯漾看向路季，满眼血丝，胡渣子都没剔，脸色十分憔悴
　　柯漾忍不住问“路盎，怎么样了？”
　　路季看向ICU病房便微微低下了头，未说话
　　柯漾顺着路季视线看向ICU病房，少年一动不动的躺在里面，头上绑着绷带，还戴着氧气瓶
　　柯漾顿时心间泛着疼，转头便问路季
　　“路叔叔，路盎这是……怎么了？”她边说话边哽咽了起来
　　路季却一个劲的在说“都怪我……都怪我……怪我”
　　柯漾见这样，只好先不问了，便扶起路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而她便去买水，待买完水回病房前时，她听到一阵议论声，是一群护士围着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那个ICU的病人了吗？好像叫什么路盎，被送来医院的时候那叫一个惨，浑身简直都没一块好肉了，被那些罪犯折磨的啊，那些医生看到他的伤都起一阵寒颤，十九岁，唉，花一样的年纪，也太可怜了……”
　　最终议论在这些护士看到护士长走了过来后终止
　　柯漾拿着水的手止不住的抖，嘴唇也跟着颤抖，脑海里想象到了路盎被送进医院的样子……那个少年浑身是伤，只留有微弱的一口气
　　……
　　柯漾拿着水上楼，她递给路季一瓶水
　　路季接过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便拿出一部手机交给柯漾
　　“这是路盎的手机，叔叔麻烦你帮忙保管一下，可以吗？”
　　柯漾点头接过，便看到路季起身
　　路季“麻烦你照看路盎一段时间，路叔叔我有一些事情去办”
　　“嗯”柯漾答应下来
　　“麻烦了”路季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
　　08年冬
　　这个冬天，冷得要命
　　路盎醒来了，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可路盎也只是时而醒着时而睡着，醒着的时候一言不发，目光无神，直盯着天花板不动
　　而柯漾就在路盎耳边叫他
　　“路盎……”
　　“路盎……”
　　“路盎……”
　　……一声又一声，路盎却毫无反应
　　……
　　柯漾也了解到了路盎到底遭受了什么，他被他父亲曾经抓过的犯罪团伙遗伙绑架进行报复，而那些罪犯也简直不是人，毫无人性，对着路盎一顿折辱和“教训”，用火烫他的皮肤，用刀削下他的血肉，然后口食下去，日与夜的折磨，毫无停息
　　而路盎的母亲救子心切，生生地死在了那些罪犯的刀下……
　　待路盎被救回来的时候，已是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
　　柯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完这一切，只知道她听到这一切后，她掩面痛哭了一场……浑身都疼
　　……
　　越入深冬
　　路盎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状态……
　　时而有着自己的意识，时而就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毫无生气
　　在路盎有着自己意识的时候，那些护士一碰上他，他就一阵颤抖，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滚……滚！离我远点……远点”
　　柯漾安抚着他，摸着他的头，十分心疼
　　“没事了，没事了，路盎，你安全了”柯漾尽量保持自己不再哭泣
　　可当柯漾要碰路盎的皮肤时，路盎会一个劲的拒绝，嘴里不停的说
　　“别碰……脏”
　　“脏”
　　路盎止不住抖动
　　……
　　柯漾再也绷不住，托着路盎的头让他看着自己，哽咽地纠正路盎
　　“路盎，不脏”
　　“路盎不脏”
　　……
　　更多的时候，路盎毫无意识，目光黯淡无光
　　柯漾拉起路盎的手，让他摸着自己的脸
　　“路盎，再做一次我的春天吧？”柯漾扯出笑容期待路盎的回答
　　可路盎却一言不发，目光呆滞
　　“就一次……也不答应吗？”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
　　……
　　08年的冬
　　已经到了12月
　　柯漾会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路盎看看雪，然后蹲下来告诉他
　　“路盎，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再等等吧，路盎”
　　再等等……春天会来的
　　……
　　12月的一天
　　柯漾保管着路盎的那部手机突然响了，手机界面显示着【爸】
　　柯漾点了接通，叫了声“陆叔叔”
　　可那边回应的却不是路季的声音，而她只听清了一段
　　“……路季协助警方顺利逮捕了那群害他妻儿的犯罪团伙，可在逮捕途中为护警员，英勇牺牲……”
　　柯漾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很久才放下，随后她便又看到医院电视上正在播报此事，她便想到了路盎，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路盎知道……
　　她拼命跑向路盎的病房，猛得打开房门
　　看向路盎
　　路盎神色自若地坐在床上
　　柯漾小心地试探他“路盎，你刚才没有看电视？”
　　路盎浅浅地回答“没有”
　　可身后的左手却把遥控器藏了藏……
　　柯漾不经意的呼出一口气
　　……
　　这件事，柯漾打算一直瞒着路盎，因为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盎的病情有待好转，会愿意敞开些心扉与她交谈了
　　所以她不能让路盎再受打击
　　……
　　12月的一个晚上
　　柯漾枕着手睡在路盎的病床旁
　　路盎见她沉睡，他睁开眼，用手轻轻的拂过搭在柯漾脸上的发丝
　　他望着柯漾，低声自言自语
　　“我都知道了，我看新闻了，我爸牺牲了……我没有爸爸了……连这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了我……”他眼神落寞起来
　　而后他又用手抚上柯漾的手，大手包着小手……
　　他开口对着柯漾说
　　“柯漾，去看春天”
　　“路盎喜欢柯漾，从不开玩笑”
　　“路盎希望漾漾平安”
　　他的声音很浅又很虚弱
　　……声音在一个夜晚都在重复着，直至天亮
　　……
　　12月末
　　路盎开始会对着柯漾笑了，柯漾开始觉得路盎慢慢变好了，她觉得他的少年会好起来了……
　　这天晚上，路盎突然开口
　　“漾漾，我想吃糖”
　　路盎一脸哀求地用小手勾着柯漾的手
　　柯漾见着路盎这副样子，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时光，还是这般幼稚可爱……
　　她轻声说“好，我这就给你去买……”
　　柯漾起身，而后又转身不放心地道
　　“路盎，不可以乱跑哦，等我买糖回来给你吃糖”
　　路盎乖乖地点了点头
　　……
　　有些离别是不会说出口的……
　　……
　　柯漾离开医院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不同口味的糖便回医院……
　　柯漾看着电梯到了楼层便出去，可刚一踏出去，服务处急急忙忙跑来一个护士在喊“快!9号病房病人自杀……快叫医生”
　　柯漾一听，反应过来
　　9号……那是路盎的病房!
　　“啪塔”一声，糖全撒在地上……满地都是
　　柯漾跑向病房，医生也才刚进去，而路盎就在洗手间里，他躺在血泊中，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那一刻，柯漾的心仿佛停止了一般，失神地开口“路盎，你骗我……”
　　“你个骗子!”
　　血迹被清理了，路盎的手缠上了绷带，可人却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面色苍白，浑身冰冷，面容也被白布搭上
　　……
　　那个少年离开了，在冬天离开了
　　他未等到来年的春天……
　　……
　　柯漾离奇的没留下眼泪，她安静的安葬好路盎，墓碑上的少年是笑着的，明媚的笑意让柯漾晃了神
　　少年永远十九岁，不再野蛮生长，就此长眠……
　　柯漾在路盎下葬后的第二天病倒了，高烧不退，可把她外婆急坏了，连忙送去医院……
　　柯漾发着高烧，嘴里一直喊着一个名字:路盎。
　　“路盎，等等吧……”
　　“看看来年的春天吧……”
　　……
　　待柯漾病完全好起来，已经是09年春天了
　　这时已经山花烂漫，绿意盎然
　　春天的第一抹朝阳照到她的身上，温暖又舒服
　　她哑声笑着
　　“路盎，春天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