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阴传》寻桂子

6、长安更夫

　　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汉之西都，左据雄伟险峻的函谷和崤山、毗邻太华与终南；右与褒谷、斜谷、龙首山相毗连，绕着黄河、泾水、渭水等河川。
　　黯黯天色，唯有一缕月光穿过窗棂，清冷地泻在房间里，将地砖点缀得斑驳陆离。被拉长的树影，宛若一个少女，冷艳绝代，伫立在寒冷中，美的逼人、令人窒息。
　　寒冬凛冽，庭前明月照积雪。
　　高墙外，一排排黄墙黑瓦房有序地坐落在街道旁，屋檐相连，仿佛绵延到天边。此时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唯有更夫仍在宫墙与坊市间穿梭奔走着。
　　长安城开十二座城门，内辟八条纵街，九条横街，街宽四十又五，布置有九市、一百六十闾里，宛若城中之城。都城内置大小城是惯例，“城以卫君，郭以守民”，大城称 “郭”，其内安置居民，小城通指宫城，是宫廷和官府的集权中心。
　　令人诧异的是，在长安这座都城里，宫殿都没有居中建造，位于都城中轴线上的竟是一条南北向大街，而宫殿矗立在南北街两侧，巨阙耸立在宫门外方，大殿建于巨大的台榭之上，浮阶乘虚，檐牙高啄，二层回廊四角处有角墩，台顶四角突出，远眺像是小亭子，应是望楼。
　　宫城几乎占据了长安南半部的所有土地，所以其余的官府、宗庙、九市以及一百六十闾里只能委屈地蜷缩在城的北半部。闾里是长安的居民区，出入要经过里门，夜间是禁止外出的，但贵族除外，因为贵族显宦的府邸可向大道开门。
　　梆！——梆梆！
　　梆！——梆梆！
　　只听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声音一快两慢，清脆的木头的回声中偶尔还掺杂着一声两声的狗叫。一老者左手执梆，右手执一木槌敲击，提着灯追逐着影子由南而来，简陋的裘帽下，瘦条脸上稀稀拉拉的挂着几根白色的长须。
　　梆！————梆梆——
　　已是三更，瓦片和庭院渐渐臃肿，白色的门阙，白色的庭院。风吹雪片似花落,清癯的树梢悬挂着一丝寒冷,凝结着一份宁静,仿佛是从冰冻已久的大地上升腾而起。
　　横门口，一前一后出现两道身影，直奔南城，前者体态修长婀娜看着像是女子，她身披鸦青色斗篷，里面隐约可见茶白色的裙裾，宽大的袖口在冷风中晃荡，猎猎作响。
　　只见黑夜中疾行两道身影突然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女子开口，“跟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似是没有在意少年是否有做出回应，继续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淡淡的月光洒在后面那道身影上，隐约可见是个十来岁瘦骨伶仃的少年，衣衫单薄，半旧的薄袄已经被水洗的褪了颜色。若单从穿着上看，他们确实不像是一路人。
　　“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只听少年缓缓应道。
　　“但我们是同类”，湿漉漉的嗓音弥漫于空气之中，一如刚出生的小狗，委屈而又孱弱。
　　城外，路旁的杨柳枝在风中狂舞着，那干巴巴的树枝，不时发出“咔咔”的声响，路边的枯草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个脑袋，在狂风中颤栗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城内一片寂静……
　　街道上的脚印，见证了时间的流逝。远去的梆子声、远去的更夫、远去的感情……跟遥远的槐江岭一样，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她已记不清在这世间独自徘徊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