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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地生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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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鸡啼第二声时,破屋里油灯亮了,窗口那点亮光正好照到了院子里土墙边的那株桑树上,隐约可见屋里住着一位妇人和一位男子,那位男子姓裴,是个读书人。至于妇人,好像是染了肺病,一直在咳,听那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似的。
借着微光,男子拿凉水洗了把脸,梳了发髻,全部弄好也不过一刻钟。似是怕多费油,吹了灯,便往外边灶台去了,先是烧了一锅热水送到里屋,接着从檐下拿出地瓜混着缸底的一点粟煮了一锅稀粥,身旁炉子上小火煨着药,最后把昨儿从后山采的野菜过水拌了拌,都弄好后便端去西屋。
“阿母,该用早饭了。”男子拨开薄薄的棉帘,端着一个粗木方盘进屋。
屋内没有床架椅凳,木头在地上筑起平整的地板,占了房子的三分之一,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被褥算是床具。
妇人无力地靠在床头枕上,眼含泪水,“怀若,阿母太不中用,拖累你了。”
“阿母,您不要多想,养好身体才是最紧要的,咱一切都会好的,您放心,用完早饭,我便去族里找族中长辈,想必他们看在大父的情分上不至于太落井下石。”男子将方盘置于案几上,挪到床边,他则敛膝端坐在对面的圆形棉垫上。盘上是一大两小三个陶碗,外加一碟凉拌苜蓿,大碗里是热腾腾的汤药,两个小碗里是地瓜糙米粥。
用完早饭,男子服侍裴母用了汤药,便出门向北,往城中走去,一路上农田、荒废破败的坊巷残垣随意散落着,田畴间的稻子没精打采地浸在水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沟渠漫溢的臭气。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在裴母面前的坦然,他也怕今天会如昨日一般一无所获,毕竟与他这样一个穷得要死的落魄书生士子、罪臣之后扯上关系,往后非但于仕途无所助益,只是徒增累赘罢了。
即使这样狼狈,过横桥入城时,男子还是收拾好情绪,打点精神。
今天不是扶姬第一次这位男子,五年前鬼车把她放在昌邑王宫,交代完就走了,美其名曰:这里贵气养树。彼时扶姬刚到凡尘不久,对什么都充满新鲜感,可惜突破禁制耗费了她不少灵力,何况这又只是一个分枝,是以她足足有一年无法化形,那一年始,她的分枝在昌邑王宫的角落开始扎根修养。等她再次睁眼已是过了一年,还记得四年前的秋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彼时天刚放晴,日光透过云层照在庑殿顶宫檐下饰绮寮的长窗时,他那时就站在窗前,阴影好像都懒懒地在地面上停住了,那是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可惜呀!
不过在王宫修养的那两年,扶姬也算是听了不少墙角,像昭帝崩而无嗣的隐情,权臣霍家独断朝纲的阴私。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和鬼车之间的约定。
初时,人们对鬼车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罪神之鸟,流放人间而已,长相怪异,十个脖子九个头,其中一个还被猎师射杀掉,算得上哪门子祥瑞。如今的鬼车在人间的形象,在她的努力下大有改观,且已经拥有了大批信徒。
“鬼车是人族最为亲近的神灵”
“凤凰血脉”
“鬼车是灵魂的使者”
她带着懵懂的信徒到处造谣、胡说八道。混淆视听,人间遍布鬼车的传说,她捏造了那些美好的一切,去迎合众生的审美与想象,真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