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华朝》一叶之冬

57、愿意一试

　　回到房间，沈姜凝也没了睡意，兀自的走到案台前，看起了晋州地方志起来，她翻看不过一页纸，就听到有人瞧她的房门。

　　她知道是谁，便放在书籍去看门。

　　打开门，宋朔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往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只是眼睛里含着一股浓浓的怅然若失。

　　沈姜凝没有开口。

　　宋朔等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仁慈，不辩是非，任人摆布。”

　　沈姜凝侧目，没有看他，其实她一直觉得，宋朔这个人虽然很聪明仗义，但也过于良善，凭白容易被人欺负。

　　宋朔看沈姜凝不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自嘲一笑，喃喃道：“我不是不知方才她是在诓骗与我，可是心中却不免会想，若真的醉意做了些毁人清白的事情，该是如何。那她若真的羞愧难当，自尽而亡，我又如何愧对于心。”

　　沈姜凝叹气，“你该是相信自己，你是个正人君子，就算醉了，也不会做那不规矩的事情。”

　　宋朔仰天长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是吗”他一步步的靠近，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姜凝，眼神里透着一股难言的情愫，“姜凝，你可知，这些日子，我瞧你与李谨站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信任的看着对方，我心里是多么的难受，我恨我自己不能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呆在你身旁。你可知，我瞧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又多么的想，将你拉进我的怀里，告诉他，你是我的妻。可是，我不敢，因为我不配。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我是否会将她错认为你，假借着酒意，将你占为己有，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你重新拉回我的身边，日后好好好待你。”

　　沈姜凝看着他的眼睛，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宋朔眼里这么重要。

　　宋朔看她不语，直起身来，转过身去，又是自嘲一笑，“从小到大，我都不配拥有喜欢的东西。我讨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可是，我宋家现如今只能靠我撑起。姜凝，你知道吗，起初，我执意让爹娘重启我俩的婚事，并非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我是个正人君子，行守承诺。”

　　宋朔转过身，眼神里露出自我厌弃的表情，“而是，当初，颍州首富之女想嫁与我，我爹娘也是那心思。可是那颍州富商是个实在的恶人，与官府勾结，强取豪夺，做尽了坏事。我偶尔知晓我与你有一门婚约在身，便故意对颍州各门商户宣称，就是想让我爹娘知难而退。后来，我们宋家在颍州待不下去了，便就回了锦州。

　　我第一次见你，瞧你在无忧客栈上下打点，招呼客人，那模样竟是一点闺门秀女的样子都没有，全然没有我心中妻子的模样。起初，我也想过，日后要找个机会，黄了你我二人的婚事。可是，之后我在于你的相处之中，发现你身上有着我一直渴望的洒脱，你一直在为自己活着，在为身边的人活着。

　　我和你相处的时候，好像才能找回片刻的安宁。

　　姜凝，我当初是真心想与你结为夫妻，恩爱一生的。”

　　宋朔眼里又暗淡几分，“你可知当初我离开锦州，是处理何事。”

　　沈姜凝自然不知，当初也只当是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颍州新任知府上任后，当初的那位首富被抄了家。我心中一直记恨着他们当初是如何对我，随想去看看他们没落后的样子。你瞧，就是这么个卑劣的想法，让我失去了你。你现在还会认为，我是个正人君子了吗。”

　　原来如此，才会让他对于二人婚姻一事，这样耿耿于怀。

　　沈姜凝摇头，“人非圣贤，岂会没有一点恶念，况且，这两件事情，只是巧合罢了，你并没有错。”

　　宋朔认真的问，“你口口声声说，不是我的错，那我俩是否可以重新在一起。”

　　沈姜凝凝眉，她倒是不愿在劝说他，而是质问，“我虽原谅了你，却是无法再面对你爹娘。若是我真的嫁与你，你又要如何处理，我与他们的关系。”

　　显然，宋朔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他顿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若不想见他们，我便与你在别处生活，锦州，京城，又或者是晋州，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陪你。”

　　沈姜凝笑了笑：“可是，我是想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在锦州活下去的，让无忧客栈重新辉煌起来，让孙叔，阿圆，阿乐，我娘亲看看，我过得很好。你说，我所求的，你能做到吗？”

　　宋朔张了张口。

　　沈姜凝一笑，肯定的说，“你不能，你爹娘本就不同意我俩的婚事，我知道，之前甚至想让我做妾，让你娶梁家姑娘。我承认，我曾对你有过好感，若是当初，我还会努力学学如何做个孝敬公婆的好妻子。可是如今，我不愿，我对你没有感情，稍且只能把你当做朋友。我也不会委屈自己，去讨好我并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嫁给你。”

　　这一次，沈姜凝想将话说清楚，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那他呢，他曾将你抓进大牢，甚至想要你的命。他手段狠毒，杀人如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可是知道他在西川，根本不管那些乱民的死活，这样的人，又岂会在乎你。跟着他，你的生活只会步步为营，充满着杀怒，他并非良人。”

　　沈姜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李谨，她眼神伶俐，“你却是不知他想要做的，要比我们高尚的不知多少倍。我总是自惭形秽，我做不到他那样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我是个女人，只想过个安稳的日子，可是大朝总需要一些人，砥砺前行，去做那些旁人根本不愿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他勇敢，忠义。我不配他，并不是他不配我。”

　　沈姜凝叹息，“我只恨自己胆小懦弱，不能与他一起去做那些伟大的事情。”

　　她看着宋朔，郑重的说道：“宋朔，李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日后请不要诋毁他。”

　　宋朔身体颤抖，他看到沈姜凝眼里露着情意与崇拜，他此刻是彻底失败了。

　　宋朔良久不语，站在原地，面前的沈姜凝再也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位，只在小小的客栈里，忙碌的人。她心里依然有了更宽广的东西，可能她此刻都没有意识到，那眼里宽广的东西，让宋朔明白了，自己才应该自惭形秽。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宋朔喏喏道：“姜凝，若真如你所说，我愿意倾尽所有的帮你们。”

　　沈姜凝笑了笑，宋朔自始至终，都还是那个良善的公子。

　　沈姜凝目送着宋朔离开，关门之际，李谨突从房顶之上飞身而下，大步的向她走来，狠狠的拥抱着她。

　　沈姜凝感受到他身上的衣服凉的如同冰块，想着他到底在房顶上躲了多久。

　　李谨将沈姜凝抱在怀里，她身上的温度，渐渐温暖了他冰冷的心，他从外面回来，就听到沈姜凝与那个翠儿争论不休。

　　他听到，婚约既可以取消，就可以再提，苦笑着想着，她也是这般认为的吧！

　　他回到屋内，喝着闷酒，又听到她与宋朔的对话，隐隐约约听到二人再谈自己，却是听得不仔细，索性飞身上房顶，翻看砖瓦，听个仔细。

　　她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并不是一个恶人，相反，她理解自己，理解自己所做的那一切。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宋朔，也不会嫁给他。

　　沈姜凝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温声问道：“你喝酒啦！”

　　这温声细语，如同蝴蝶在他心扉上颤动，他松开了沈姜凝，转而捧着她的脸，汹涌的吻了她的唇。

　　炙热的，不肯放弃。

　　沈姜凝眼睛怔住，大脑一边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才抬手要推开他，却是在举起手的时候，闭上了眼睛，放下了手。

　　二人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有注意到，回转身的宋朔，宋朔握紧了拳头，又松了开来，他终究是输了。

　　沈姜凝不知道那吻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李谨双手颤抖着捧着她的脸，温柔的说道：“姜凝，你可愿做我的妻。”

　　沈姜凝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案台上握着自己发热的脸颊，她好像在他蛊惑的眼神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后来，他继续轻吻了她。

　　沈姜凝觉得刚才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不然怎么会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但她现在脸上洋溢的笑容告诉她，她是开心的，欣喜的。

　　她是喜欢他的。

　　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射到她的脸上，才让她稍且恢复了一点理性。

　　她与李谨就算互诉了情意，未来还有很多日子要走。

　　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沈姜凝的问了一声自己的内心，你愿意陪他继续过那腥风血雨的日子吗？

　　显然是犹豫的。

　　可是，沈姜凝又告诉自己，她虽然害怕，却是愿意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