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金玉溪

1、一

　　1

　　紫发的男孩有着绿色的眼睛，银时撑着头看着笑眯眯的松阳，转头看向窗外又在松下私塾门口处看见了那个男孩。

　　第几次了？银时想了想发现似乎很早之前那个男孩就会停在门口驻足一会儿，看着私塾内吵吵嚷嚷的小孩和被小孩们围住的松阳。

　　银时注意到男孩的衣服看起来就不便宜——估计是附近武士家的孩子，那些武士一向看不起松阳。银时曾经跟松阳提过想去教训那个男孩一次，然后就被笑眯眯的松阳一拳头锤进了地了成了一个萝卜，松阳蹲下来对银时说不能欺负他人，剑要用来守护他人。

　　当时银时撇了撇嘴，被种在地里倒是没有在反驳什么，他想起他一直抱着的刀，他问松阳是不是他的刀也可以守护人。

　　松阳把他从土里拔了出来，整了整银时的衣服又揉了揉银时的卷毛，对他说你的刀一定会用来守护别人，不仅能守护别人，还能斩杀怪物。

　　银时问怪物是指那些奇形怪状的天人吗，他看见松阳摇了摇头没回答，只是对他笑了笑。

　　那时候那个男孩好像也经过了松塾门口来着？银时看着门口驻足的男孩，又看了看转过身好像在写什么的松阳，他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径直走到男孩面前。

　　男孩显然被银时的出现吓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姿态，然后被一把木刀砸中。他听见对面的卷毛说你为什么常常来这里，听见他问你是不是看上松阳了松阳是个男人你别想了，听见他说你要真看上松阳了跟我打一架，打不过我就别过来了。

　　他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松阳是那个长发的老师，他看着对面卷毛不太在意的样子和那些听到的不太着调的话，最终拿起了木刀——他确实想和对方打一架，就为了他明明是欣赏长发老师的见解却被对方说成是看上了那位老师。

　　银时拿着他的木刀做好了姿势，两把木刀还未击在一起银时就被松阳种进了地里，种了一个萝卜的松阳带着温和的笑容转身看向男孩，松阳蹲下来与男孩保持平视，为银时的鲁莽道歉，对他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进来听听，松塾是免费开办的。

　　松阳无视了银时在后面说男孩一看就不差钱应该狠狠地敲对方一笔，他向男孩伸出了手，说松下私塾欢迎你，小武士。

　　男孩过来一会儿才把手放在松阳的手上，但对松阳说不要叫他小武士，他是高杉晋助，他看见教书先生还是笑眯眯地，听见对方说欢迎你晋助，我是松阳，这里的老师。

　　还被种在地里的银时看着松阳带着高杉进入私塾，扯着嗓子嚎了会也没见松阳出来把他拔出来，反而引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几个人围住了银时，调笑他又被松阳种成了萝卜。

　　银时一句句地都反驳了回去，在心里给男孩画了个叉——还没进入私塾就把松阳带走了，还害得自己又白白挨了一下。

　　完全忘了是自己先挑衅对方的银时在心里给高杉画叉。

　　他过来很久才看见松阳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那个男孩。男孩碧绿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向松阳鞠了一躬后小跑离开了私塾。对方人影都看不到了以后松阳才像刚看见银时似的把他从地里拔出来，跟他说要和晋助好好相处。

　　银时说松阳你怎么才这么一会就直呼对方名字了——他完全忘了他刚刚还在地里时怎么抱怨时间怎么这么长，他看见松阳还是笑的，对他说晋助是个很有思想的小孩。

　　阿银我和贵族小孩合不来，银时对松阳说，在心里又给高杉记了一笔。

　　2

　　银时直到被高杉击倒在地时都是懵的，他本以为自己仍然可以像先前一样赢过高杉，可这一次他输了。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这次胜利的到来，过了一会才跟着周围人笑了起来，他笑得很畅快，也许是他这段时间笑得最开怀的一回。银时维持着被击倒在地的姿势，看着对方笑罢对自己伸出了手，银时借着对方的力从地上站起来，说自己一定是糖分摄入不足才会输。

　　对方的碧绿眼睛很亮，说自己以后一定还会再赢，直到最后彻底击败你。

　　银时说好啊，那我等着。

　　这时高杉已经离开了他原来的家庭，跟他一起来到村塾的还有那个远近闻名的神童桂小太郎——不过银时喜欢叫他假发，每次都会被对方很认真地纠正不是假发是桂。

　　那妨碍银时叫他假发和叫高杉矮杉吗？不影响，银时总是这么叫桂，甚至有一回把松阳也差点带得叫了声假发。

　　这是这段时间内银时第一回输，他不否认高杉确实进步很快，他只是跟松阳说我要是真的动手高杉一定打不过自己。

　　松阳又一次揉了揉他的卷毛，告诉他学习剑术是为了守护，告诉他自己不给他们教剑道是因为自己没办法教，说自己的剑守护不了任何人。

　　银时问他为什么，却听到松阳说怪物的剑是没办法守护人的，怪物之子的剑也斩杀不了怪物，只有人的剑才可以。

　　银时还没有理解松阳为什么提到怪物，为什么说怪物之子，但他对松阳说松阳就是松阳，从来不是怪物。

　　松阳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他跟银时说好啦能去吃饭了，今天有足够的糖和红豆。

　　银时有些雀跃地去吃饭了，又和遇见高杉开始互相嘲讽——他们已经控制了肢体动作可还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碗饭，最终二人一人被松阳打了一下。

　　高杉说都是因为银时自己才会被老师打。

　　银时说得了吧，松阳没把我们种地里都是好的了。

　　高杉反驳老师那么温柔怎么可能会这么做，银时不太在乎地扣了抠鼻孔说你忘了第一次我想和你打一架他就把我种地里了？

　　高杉想起来那天认真听了他的想法并且支持他给他建议的松阳，那时他真正意识到不是所有大人都像家里的长辈那样古板严厉，武士道也不仅仅是忠于主君，他想了想说那时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你。

　　银时怒道我可以因为你被松阳种进了地里，你竟然不记得我。他作势张牙舞爪地扑向高杉，两人闹了一会儿后坐在廊下看着村塾外的樱花。

　　银时说松阳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他想，除了松阳应该不会再有一个人会听了战场上有食尸鬼的传言还去战场上对小食尸鬼伸出了手，除了松阳不会再有一个人来到乡下免费办学，除了松阳不会再有一个人让他跟着身边，给周围的人传播坚定自己信念活下去的武士道。

　　高杉应了一声，这是他少有地没和银时反着来。

　　3

　　银时本以为他可以和松阳一直这么走下去，即使在一个地方不受欢迎也可以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直到那天他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那片火光笼住了村塾，银时在村塾门口看见了即将被带走的松阳，他冲上去想要拉着松阳——结果被人拦住了，他看见松阳在月光下回头说别担心我会回来的，他听见松阳叫他不要冲动。

　　那时候他信了松阳的很快回来——然而他在村塾的废墟处守了几天也没有等到松阳，反而听到各种传言说松阳因为传播不正确的反叛思想被抓起来了，很快就要被处死了。

　　他不信，他相信松阳会回来，高杉和桂过来看他好几次，他们每次会给银时带些食物，有次高杉甚至给银时拿了几颗糖，银时问他哪里来的糖，高杉说从那里拿的。

　　银时知道高杉说的那里是他原来的家，他问高杉你不是早就决定再不回去了吗？

　　高杉对他笑了笑——这是他在松阳被带走后第一次笑，他说那个男人还想把我带回去当他的乖儿子，他说他可以接受我只是一时被松阳迷惑才要离开家，但我告诉他我要参加攘夷战争推翻幕府把松阳带回来，他打了我一巴掌叫我滚出去，我不光用木刀打翻了他，还顺手拿了几颗糖。

　　银时注意到高杉脸上的红印，他别扭地问你不疼吗。却听到高杉笑了几声说那个男人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打人了，哪次我们切磋我受的伤不比这次重。

　　银时沉默了一会，他这才意识到松阳很有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他看着高杉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他说我们一起参加攘夷战争去把松阳带回来。

　　高杉看着银时突然站了起来——银时还抱着那把松阳刚捡到他时给他的刀。彼时天又蓝又远，燥热的光显得那棵被烧焦了的樱花树有些扭曲，高杉拉住了银时，对他说我们先去找桂，他也有推翻幕府改革的想法，我们三个人好作伴。

　　二人结伴而行找到了桂——不如说是在村塾不远处碰到的桂，桂背了些东西，很认真地跟二人告别说自己要去参加攘夷战争了。

　　高杉说我们也要去，我们一起走吧。

　　三人就这样找到了一个来找过松阳几次的浪人武士，由他带着加入了攘夷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