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将军 ...
-
为何?萧玄霖自己也说不清。
负于身后的指骨稍稍蜷起,将那枚樱桃大小的东珠攥于掌心。
或许是不想见明珠蒙尘,亦或许是,不管她身处怎样的境地,柔弱背后的顽强坚韧,勾起他某些尘封回忆。
“卿宁怎知我昨夜来过?”萧玄霖面上并无被拆穿的窘迫。
气定神闲绕过屏风,走到近前,坐在榻边锦凳上。
外头一阵噼里啪啦的烟花声中,萧玄霖捻动腕间佛珠,于忽明忽暗的内室,睥着她。
他背着光,叶妙蘅瞧不清他神情。
软帐半挽,她倚靠绣枕,等烟花落尽,抬抬倦懒的眼皮望一眼帐顶,含笑启唇:“屋顶留有足印。”
萧玄霖指尖动作微顿,唇角动了动,不置可否。
“睡吧。”他抬手取下半挽的软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软帐徐徐垂拢,叶妙蘅的视线被挡住,身侧床褥往下凹陷些许。
她从善如流,将纤手探出软帐,果不其然触碰到熟悉的袍袖纹理。
“护国将军不会娶你,也不会娶任何一位公主。”帐外传来他惯常疏冷的嗓音,黑暗中,那声线又似乎多一丝关心,“睡醒了,早些另觅人选。”
方才她问那一句,他没正面回答。
这回,叶妙蘅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索性假寐没应声。
皇兄的话,未免说得太武断了些,没试过,谁知道会不会有例外?
夜里睡得晚,天光未亮,又被香茞和母妃叫起来,梳妆打扮去宫里请安。
一通折腾下来,叶妙蘅惓极了,刚出宫便在回府的马车上睡熟。
迷迷糊糊间,听到痛哭声,她眼皮微动,没在意,又睡过去。
小憩片刻,回府才稍稍缓过劲。
“公主,那世子没了。”香茞扶住她小臂,附在她耳畔轻禀。
叶妙蘅脚步放缓,疑惑问:“哪位世子?”
刚问出口,她骤然清醒。
果然,听见香茞压低声音应:“淮阳侯府冯世子。”
冯世子死了?死在宫里?不可能。
她昨夜并未用什么致命的药,今日入宫,太后也未表现出任何怀疑她的迹象。
柳太妃过来,叶妙蘅打住话头,笑盈盈陪母妃用午膳。
回到寝屋,叶妙蘅屏退左右,独留下香茞伺候笔墨。
“怎么回事?你那药粉只会让人短暂昏迷,他怎的没了?”叶妙蘅忧心忡忡问。
香茞抬眼望望窗棂外,磨墨的声音更重些,凑近叶妙蘅应:“公主放心,奴婢出去打听过了,冯世子是在花楼喝多酒,坠楼掉进胭脂河淹死的。好多人看着呢,与公主无关。”
闻言,叶妙蘅心内惊疑不定。
胭脂河她有所耳闻,河两畔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温柔乡,花楼酒肆林立。
因曾经出过事,官府出银子,在河两岸一里一哨亭,雇了不少识水性之人。
正值节庆,河面上的画舫更是连绵不绝。
论理,便是不慎落水,也能及时被救上来,不会有大碍。
墨汁正浓,叶妙蘅手持湖笔,却迟迟未落笔。
左思右想,她总觉得此事不是意外。
若真的有人故意为之,却不牵扯出她与冯世子昨夜纠葛,显然是友非敌。
她在京城朋友不多,只馨儿一人,可她尚未将昨夜之事告知馨儿。
即便馨儿知道,也只会教训冯世子一番,不会伤人性命。
这般凌厉的做派,会是谁呢?
不知怎的,叶妙蘅脑中浮现出一袭木兰色身影。
随即,又自顾自摇摇头。
萧玄霖就更不可能了。
他那双把玩佛珠的手,即便不用来救人,也绝不会用来取人性命。
练了两张小字,心思慢慢沉静下来。
叶妙蘅细细写下一份拜帖,递给香茞:“送去护国将军府。”
“还送啊?”香茞看看手中拜帖,犹豫开口,“若是再被退回来……”
叶妙蘅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笑摇头:“这次不会,他会见我的。”
半个时辰后,拜帖几经辗转,被悄然奉至萧玄霖手中。
这回倒没写什么景仰恭维之词,而是寻常拜年的吉祥话,没什么特别。
目光移至末尾数行,萧玄霖眼神微滞。
“新北狄王进犯大晋之心未死,为人又阴险狡诈,心思胜其父兄数倍,却有一不为人知的软肋。将军若不想再兵戎相见,本宫愿献一计。”
合上拜帖,萧玄霖指骨轻扣紫檀扶手,久久未示下。
南亭看看那拜帖,试探问:“殿下,可要退回去?”
谁知,萧玄霖停下手上的动作,勾勾唇角,不紧不慢吩咐:“叫何管家拟回帖,明日未时,本将在将军府恭候公主大驾。”
夜里,叶妙蘅披衣捧一卷书坐在帐中。
帐外高几上留一盏灯,映照着她姣好侧脸。
屏风外脚步声不轻不重,叶妙蘅眸光微闪,嗓音低柔:“皇兄可算来了。”
萧玄霖眉心微动,步履如常走到近前:“有事?”
“自然。”叶妙蘅合上书卷,立起腰肢,仰面望他,姿态颇为自得,“护国将军已着人送来回帖,明日卿宁便能见到护国将军,皇兄要不要与卿宁打个赌?”
前者萧玄霖自不意外,可叶妙蘅要与他打赌,倒是出乎意料。
“赌什么?”萧玄霖坐到备好的锦凳上,躬身取走她手中书卷,随手搁在身侧高几上。
“若将军答应与卿宁成婚,皇兄回答卿宁一个疑问便好,只须得如实作答。”叶妙蘅想问的事,心中早已想好。
可若此刻问,很难确定他的回应是真是假。
“只是如此?”萧玄霖想不出她想问的是什么,可那根本不重要,因为她根本没机会问出口,“我答应你。”
不过,既然是赌约,当然不能只针对他一人。
“若将军不答应婚事呢?”
这种可能,叶妙蘅倒没想过:“为示公平,皇兄也可问卿宁一个问题,不论什么,卿宁必如实作答。”
“本王没什么想问的。”萧玄霖微敛眼睫,长指随意拨动一下腕珠,轻描淡写道,“若将军不答应,你的婚事由本王来决定,卿宁可赌得起?”
略想想,萧玄霖还犯不着害她,这赌注对她并无坏处。
叶妙蘅颔首,对他说的话不甚在意。
初二忙碌半日,用罢午膳,重新梳妆更衣,叶妙蘅才登车前往将军府。
将军府不算大,入府后一路行去,叶妙蘅只觉比公主府冷清许多。
似乎处处周全,却少了人气儿。
护国将军的性子,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清泠。
暖厅内,叶妙蘅坐在上首,不动声色打量护国将军的一举一动。
对方在府中竟也戴金累丝面具,嗓音低沉粗浑,听起来至少而立之年。
忽而,叶妙蘅心中生出一丝不该有的退意。
向一位年纪快能做她爹,且是她恩人的人耍手段,她面颊似猛然被火燎了一下,火辣辣的。
可是,她没时间等,也顾不了太多。
“北狄王的谋算,公主从何得知?”将军重重咳嗽一通,饮一粒丸药,才继续道,“他有何弱点,公主又有何良策应对,不妨直言,微臣替大晋子民谢过公主。”
咳嗽时,他唇色透着紫,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叶妙蘅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可面对将军,她仍是按照来之前的打算。
“见将军一面实属不易,本宫有要事相求,不得不用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叶妙蘅起身,朝护国将军施礼,“卿宁能重归故土,全靠将军恩德,在此谢过将军。权宜之计,万望将军海涵。”
言毕,对方沉吟一息,似有些意外。
“微臣只懂行兵布阵,旁的事,恐怕帮不了公主。”将军语气淡漠,似无意听她开口。
不得已,叶妙蘅匆匆将自己的来意言明。
希望将军能与她演一场成婚的戏,以躲避北狄王的求亲,待北狄王离开之后,她愿自请和离,并以整座公主府相赠。
只不过,她把北狄王求娶她的动机曲解了,说成是为让大晋公主循北狄之礼,父死子继,以再度羞辱大晋。
“恕臣不能从命。”护国将军扶着桌案起身,义愤填膺道,“公主拒绝便是,若北狄王敢为此发兵,微臣愿再披甲上阵,扬大晋国威!”
拒绝?她倒是想拒绝,可太后绝不会同意为她起刀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