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君和阿缯》土堆大人

27、贰拾柒

　　晚上，张远德和张奉蛟都去予海楼上见宋缯。张远德去临海寺的时候，看见寺庙里外聚集着许多渔民，便没有随便露面，停在稍远的地方让几个仆从过去查看情况。原来那些大都是来替家里拜神消灾的老翁和妇人，为了求一张在庙坛上附过神光的平安符，苦苦地等在这里。

　　张远德想，圆祥向来贪财，这么多人来求他的护身符，却只能干等着，不知道圆祥在耍什么伎俩？

　　听说圆祥人不在庙里，张远德只好放弃了和他见面的打算，转道去南岛码头上看了看。

　　宋缯告诉张远德，圆祥下午的来意。张远德道：“我看到了围着寺庙的人群，圆祥一定告诉他们：他手里平安符数目有限，要等到办过一场海牲祭以后，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圆祥今天来求过大人，要是咱们不答应办海牲祭，就要被渔民们看成恶人了。”

　　宋缯道：“我记得管事说过，监署和寺庙以前都是本家的帮手，因为老大人过世的缘故，他们才和本家变得不和睦吗？”

　　张远德道：“如今的隐岛可比世外桃源，岛内渔牧耕织，外有四方商贸，监署和寺庙都拥有相当的势力，自然也想把这座岛占为己有。老大人走了以后，本家露出虚空之态，监署和其他各方终于可以张嘴伸手，暗中作了许多称心如意的谋划。虽然意外地由大人继承了本家，他们已经迈开的步子，怕是很难心甘情愿地收回去。”

　　宋缯道：“我刚继任本家不久，还是希望大家和睦些，如果圆祥的目的是办一场海牲祭的酬劳，那么就给他吧。至少渔民们不用继续在庙门前苦等。”

　　张奉蛟坐在张远德身后，一直默默听着爹和宋缯商量，这时才开口道：“大人，我查到一些线索，翻船的事另有隐情。”

　　宋缯问：“你查到了什么？”

　　张奉蛟道：“落水的渔民中只有一人声称看到了‘红色的鱼尾’，赤波神化身的红鱼，是怎么来的，怎样走的？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毫不知情。我们看过那两条渔船的船底，接缝的地方有一点铁钩砸进去的痕迹，如果说有人潜在水下掀翻了渔船，用一块红布冒充鱼尾也很符合情况。”

　　张远德眯着眼道：“即使这都是真的，那船底本来就要用榫钉相接，有点痕迹也很正常，算不了证据。除非你们查出了掀翻渔船的人是谁？”

　　张奉蛟道：“要查出是谁，有些难办……如果有人潜水掀船，上岸后肯定会留下脚印或是痕迹，我们沿着翻船附近的海岸寻找，来回几次都没有任何发现。后来张肇哥的随从甘伍过来帮忙，他有条神奇的小蛇，竟然找到了那几个人上岸的地方。我们跟着路上的痕迹一直走到北礁岛附近，因为不想被监署亭岗上的守兵看见，就没有再继续往前。”

　　宋缯惊讶地问：“渔船是被人掀翻的？”

　　张奉蛟道：“确实找到了可疑的脚印，在距离翻船的地方再向北一里多远，是很隐蔽的上岸地点。听说监署招募的水军里面，有几个水性极好，号称四蛟龙。”

　　宋缯想道：“如果真的和监署，圆祥都有关系，岂不是很麻烦？”

　　张远德道：“田监守和圆祥两个，这些年从老大人手里索要到不少好处。监署里从前只有几十兵卒，因为求到了老大人的支持，田监守才有银子招兵买马，那几百兵士还不曾守岛御敌，却或将成为本家的敌人。我最近也不时地在想，咱们也该多招募一些护卫，勇士回来，以防不测。”

　　提到监署里面的几百兵士，宋缯也有些紧张。监署的身后是朝廷，虽然相距非常遥远，隐岛也是王的土地，如果本家和表示朝廷的监署反目，他们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

　　张远德又道：“临海寺虽然没有一兵一卒，却能控制数目不少的信众，那些长年累月去拜神求佛的人，把圆祥的话当成神灵的旨意。圆祥便是靠着这种底气，也渐渐地目中无人起来了。”

　　宋缯道：“虽然有可疑的理由，监署也不会承认派人掀翻渔船这种事。本家不是衙门，不能直接把兵士抓来审问，需要一些新的机缘才能继续查下去。那么先来解决寺庙的问题，该怎么回复圆祥？”

　　张远德道：“大人，先答应圆祥办一场海牲祭，看看随后的形势如何变化？如果就此了结就是最好，万一再生是非……对监署和临海寺，就必须十分警惕了。”

　　宋缯听张远德说，渔民们苦苦守在寺庙附近是因为求不到平安符，不禁对圆祥为了营造威胁本家的声势而故意如此非常反感，也不太想再给他一大笔钱办海牲祭。宋缯信不过圆祥拜祭来的安宁，还不如干脆把钱分给渔民，他们也会很高兴吧。

　　张远德和张奉蛟走后，宋缯默默地坐在窗前，听着远方传来的波涛声。她想，那些觊觎这座岛屿和本家财富的人，是不是正在得意地看着西山呢？外祖祭拜了十年赤波神，赤波神却被他们丑化为面具一样的道具。

　　宋缯心里忽然微微一惊，戴着赤波神面具，把外祖推下礁石的人是不是就在他们之中？丑恶可以证实丑恶，这样做和那样做只有一步之遥。

　　宋缯越想越多，仿佛又陷入了在明京时的困围中，因为委屈而如焰火般蓬勃涌起的疯狂念头，需要禁闭自己才能冷却下去，最后成为无法回想的沉郁。这一次是为了外祖。宋缯想，她不会向胆敢蔑视外祖和本家的人低头，绝不会。

　　天色未明之前，宋缯穿上暗蓝色的长衣，轻抚衣襟。镜中，她像生长在幽蓝秘境中的芙蓉，那神秘的蓝色是光和礁石相容后的色调，代表着岛屿的诞生。

　　宋缯带着小泉走进议事厅所在的庭院，张远德没有像往常般浇灌花草，只是站在廊下，举头望着尚未隐去的月牙。

　　宋缯走去和他站在一起，轻声道：“管事，我要用‘三日禅’的方式为岛民祈福。”

　　张远德瞠目一瞬，连忙道：“不行不行，大人怎么突然想到了这里！绝对不可。”

　　宋缯道：“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样最好。还有一个要求，需要管事替我去传达。”

　　张远德又气又伤地摇着头道：“属下不同意大人这么做，大人是本家仅有的希望，怎么能冒这种危险！”

　　宋缯道：“我是医官，不会不爱惜身体，管事先听我说……”

　　张远德充耳不闻，忽然向宋缯身后赶去道：“公子！你来的正好，你听听大人在说什么！她要去临海寺山顶上拜三日禅！”

　　宋缯转身看着张肇，有些忐忑，他会不会觉得这并不明智？他总是聪明有理，也许会说出什么……能让她下定的决心变成一个思虑不全的冲动之举？

　　宋缯看着张肇，又恢复了信心。他们和她的立场并不相同，她可以自己决定。

　　张肇道：“大人刚刚说，还有一个要求，那是什么呢？”

　　宋缯道：“我要指令分家崔氏的公子，和我一起去拜三日禅。让他做陪祭，可以这样要求吧？”

　　张肇看看张远德，见他还在生气，便笑着回答宋缯：“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是崔氏公子呢？”

　　宋缯道：“公子已经在查分家小张氏，应该十拿九稳，我也想灭一灭崔氏的气焰，让人们看清楚：本家是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