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玫瑰》鸽子不会歌

2、Chapter two〈那落迦庄园·玫瑰〉

　　不知道是不是佩德罗的错觉，普鲁斯特似乎因为自己方才极其怨念的语调愣了会神，也就一瞬间的事，甚至让人怀疑是眼花，他便没放在心上。
　　主要此时来自NPC一方明显得快凝为实质的恶意扑面而来，玩家间又被种下怀疑的种子，在不确定他们之前是否已经有玩家到场且与诺贝特不过萍水相逢的情况下，诺贝特的先行离去，对于目前信息量少得可怜的他来说格外不利。
　　他拜别了普鲁斯特，由着女佣领进庄园。每个人都是由女佣领进来，这个猜测应该毋庸置疑。
　　佩德罗从身后打量这位女佣。
　　她很瘦。
　　尤其是与先前那位名叫“洛菲伊克”的女佣相比起来，可以称上一嘴“骨瘦如柴”。身上的裙装应当是格外修身的版型和设计，也硬生生穿出被大风灌入的感觉。
　　甚至于走路时不知是刻意如此，还是体重使然，踩在青石板转铺的路上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前后脚出现的两位女佣的胖瘦对比过于鲜明，可又推不出什么实质性得到线索。
　　他只得归咎于巧合。

　　佩德罗思及忽然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佣没有回身给出回应，并且连步伐都没有片刻停顿。这个应该只是最程序式的领路NPC。
　　他移开了目光，将注意力暂时移开。

　　石板铺设的宽道两侧是成片的玫瑰田，含苞欲绽，美得不可方物，佩德罗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多的玫瑰，火红得令人心下郁燥。

　　在他没注意的这片刻里，个人通知栏上的数据悄悄发生改变。
　　［3.①前往普鲁斯特处了解“怪事”，目前任务进度:5%］

　　“诺贝特少爷，请。”洛菲伊克将房门缓缓推开，房门内的布置华丽而精巧，她向室内前倾片刻，将手中提着的行李稳稳置于门内。
　　而一路上静默地宛若第二个NPC的诺贝特闻言只是道了声“劳谢”，连抬起眼皮瞧她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径自走进房间后便学着她方才的动静把门关上。
　　在门彻底关上的前一瞬，洛菲伊克还站在那低垂着头，诺贝特淡定地将最后一点掩上，然后背倚着门板，闭上了眼。
　　此时，室内寂静无声，仿佛空无一人，诺贝特的呼吸声都被自己给咽下了，可略微急促地喘息动作暴露了其皮囊下颤抖的灵魂，表演着骇人的哑剧。

　　通向城堡外的路并没有多长，不过八九分钟左右就足以走到入口处。
　　门内的照明全依靠于墙侧上白蜡的烛火，仅仅是站在门口，就已经能感受到那份多年不见阳光的阴冷，佩德罗犹疑自己能闻出血腥味，大敞的铁门很难让人不产生些想法，佩德罗缓缓站起，女佣已走入门内，站在阴影处，回望过来。
　　他现在就像一只自知未来的羔羊，却摆脱不掉鬼魅的影响，茫然地一步一步走着，踏上那通往地狱的长阶。

　　冷汗滑过额际的感觉拉回了佩德罗的神志，他已经迈步进入了城堡。
　　脚下的红地毯不知道是材质原因，还是奢侈地铺了好几层，佩德罗走了几步，总有种踩在棉花上的飘忽感。入门后两侧是两面石墙，大概走了十几米才步入大厅。

　　大厅就是他在电影里见过的舞会厅，整个平面设计应该是正圆，两侧有扶梯可以上到二楼，而楼上正对入口处有个圆弧形平台凸出。
　　平台之后是扇巨面的彩色玻璃。
　　此时厅内人来人往，交谈声此起彼伏。
　　光线透过玻璃映射入厅中，彩光与四周壁上的烛火相照，豪绅的燕尾与淑女的羽扇，配着光下飞舞的细尘，一切都光怪陆离的难以口述。

　　领路女佣从靠外一侧的桌上拿了一支玫瑰递了过来，佩德罗看去，那张桌上置有大捧玫瑰，旁侧还立着侍从。
　　“佩德罗少爷，这是亲王为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的礼物，”他瞧见有一对过去，那个桌旁的侍从就像触发了设定，将一枝玫瑰递向二人中的男子，“夫人先前格外钟情玫瑰，亲王便以玫瑰聊表谢意。”
　　他又貌似随意将视线在场内转了一圈，的确几乎人手一枝，才看向女佣。
　　他笑笑接下，还回了句，“劳烦向亲王传达在下的谢意。”
　　话落轻吻了下花瓣。
　　［叮！目前演绎分积累：4分.］
　　佩德罗脸上的笑容一下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不料女佣也笑了起来，停住欲要转过去的身躯，整个人看上去别扭极了。
　　“不劳烦，”佩德罗觉得她也像方才那位侍从一样生动了起来，“亲王殿下能感受到各位的心意。”
　　“各种心意。”女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嘴角向两侧咧开，像被人拉扯着一样。

　　佩德罗神情恍惚地跟着侍从来到房门口，对方将房门推开，退半步立在门侧。
　　他将视线滑过对方的脸上，僵愣半刻，像只长成人性的草履虫，仅剩的脑细胞发出“进入房间”的指令后，就燃烧殆尽了。
　　侍从在门外应该在通知他些什么，他胡乱点着头，没再管对方，径自把门一关，下意识落上锁，甚至分不出心神去观察环境，瞄准床褥就把自己整个丢了上去。
　　精神上的疲乏和突如其来的困意让他无力抵抗，不过片刻，房间就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投入的光线在地上亮起一小点光斑。

　　又是同样的梦境。
　　陷入梦乡的佩德罗反而意识越发清醒，他目前似乎处于一种人魂分体的状态，他飘在“佩德罗”的头上。
　　“他”此时身处在室外的宴会上，人很多，宴会似乎刚刚开始，“他”的身侧总有人经过，但没有人停下与他交谈。
　　“他”坐在桌前，眼神乱移像是在找些什么，因为佩德罗看“他”不会在一个方向上停留时间超过半分钟。
　　“他”的目标很明确，要找的事物应该很有特色。
　　佩德罗跟着“他”的视线转，希望能找出规律，知晓“他”到底在找什么，然后再以此为基点，推测出这个梦境的含义。
　　可惜理想相较于骨感的现实总是过于丰满，这个计划实施不超过十分钟就破产了。无他，整个宴会的场地太大，东西太杂，人又多，在“佩德罗”每处视线都不会停留过长及事物可移动的情况下，完全没有规律。
　　“他”仿佛真的只是在乱瞅。
　　佩德罗暂时放弃了从“佩德罗”身上入手的打算。他将视野投向整个梦境的场地布置。上一次在梦境里的情况不大一样，并没能掌握多少信息。
　　因为他处于“佩德罗”的体内，仅仅是处于，没有任何身体的控制权。他所能了解到得都是根据“佩德罗”的行为所决定的，他会认为“佩德罗”在找东西也是如此，不过上会儿的梦境不够长，他并没有看到“他”到底在找什么。

　　佩德罗目测“他”的位置差不多坐在宴会场地的外侧，整个场地是由玫瑰丛围绕成的大片圆形空地，中心则是用各类各色鲜花围成的小圆台，“他”的位置到外围玫瑰丛的距离相比到中心圆台的距离要更近些许。
　　“他”的左手边有一条直通向中心圆台的红毯，两侧摆有间隔有序的罗马柱花台。在红毯中段修有小半条方格拱门，奶白的漆和其上缠绕着的藤萝植物相配。
　　很常见的场地布置，并没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点。佩德罗看着却有种说不上的突兀感。

　　在桌椅间穿梭的人群像是音乐休止符前零星几个音节，越来越多人落座，一个大胆的预想在佩德罗心中扎根发芽。

　　“佩德罗”的视线终于有了着落点，但他顺着目光看去仍旧一无所获，一成不变的喧闹人群，可佩德罗肯定“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因为绝望的气息在“他”的脸上蔓延，整个人不受控地僵化。
　　“他”究竟在惧怕什么？
　　佩德罗死死盯着这张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样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面部细节变化。
　　你究竟在想什么？

　　上一秒的喧闹还响绕在耳畔，下一秒眼前只留下闪动着斑斑点点的黑暗。
　　佩德罗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两扇外推的玻璃窗在清风中微微扇动，窗外的天空被偏爱似得染成了橘红色。
　　他收回了外瞧的视线，环顾这间仍算陌生的房间。
　　入门第一眼就是幅等人高的巨大油画，佩德罗伸手尝试了下，他双手抬平伸直刚好有那么宽。
　　房门左手侧是自带的洗漱间，很简单的配置，甚至没有浴缸，这种闹鬼必备设备，往里走是两米长的古典风大床，顶部还垂着纱帘，床头床尾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
　　房间不大，只有一扇窗，跟油画同面墙，窗外有个凸出去的飘窗，做成兜底式，填满土壤，种上了白色的玫瑰花。
　　并没有可以提取到的更多信息，除了那幅油画——中间站着位含笑的圣母，四周飞舞着小天使。
　　他天生缺乏点艺术细胞，看不出它能表达什么意思，查看油画时没有发现什么很有问题的痕迹后，就移走了视线。

　　“玫瑰，庄园，葬礼，侦探，马车，黑森林，葬礼……还有，”他不断重复现在知道的几个线索，“大”字形瘫在被褥上，眼神一下呆滞住，“还有那个梦。”
　　说起“梦”，原先对线索进行天马行空地联系的佩德罗不由眉头紧锁。
　　第一次做那个梦是在他们乘马车路过庄园外的那片黑森林时。
　　跟他刚进房间的状态一样，也是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困意，可进入梦境后，他的意识反而越发清醒。他一开始在第二次梦境里，以为是同一场梦境重复放映。
　　但现在回想后再看，第一次的梦境时间要略微早于第二次。
　　在第一次梦境里，“他”一直勾着嘴角跟旁边的人闲谈着什么，虽然无法朝外看出什么，但那个坐姿是一种很显然地放松，这与第二场梦境最后的绝望神情截然相反。
　　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无法得出，梦境究竟在暗示或指向什么。
　　但是两次梦境出现的时机很巧妙。
　　第一次梦境是在黑森林附近开始的，第二次也是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在这两次里，玩家都是处于一种独处的情况下，也就是说NPC不在场。
　　这是在表明主要的时间线索要从玩家的身份入手，还是说玩家会单独出现的场景有什么线索？
　　“啧。”
　　佩德罗烦躁地开始从副本最开始回想。
　　根据诺贝特在车上的说法，他应该是在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醒得，而此时身为佩德罗的他仍处于昏迷之中，于是他叫了几声甚至推了推都没醒就先掀开了帘子观察。
　　假设诺贝特是最早苏醒过来的一批玩家，那么目前就暂且认为中午十二点是副本开始的时间。
　　而下午刚进入房内时，侍从说得话可以表明当时是在下午四点半左右，且他们在门口与普鲁斯特的交谈时间加上走过来的时间应当是不会超过四十分钟，故可以推出他们到达庄园时应该是在下午三点五十左右，也就是说坐了将近三个多小时的马车。
　　三个多小时，车上会找不出半点提供的线索，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吗？
　　“……‘我就看了看车外有什么’，‘很正常的乡间农野’……”
　　他在思考的时候会习惯乱瞟，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时，瞧见在右边墙侧的视野角落可以看到一大片似泛黄又夹带新绿的绿藤。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进来的时候，从外边看整座城堡长着绿藤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他当时还随口感叹了一句“名副其实的玫瑰庄园”，那这片——就只能是那座位于正门西北角被绿藤覆盖的城墙了。
　　那堵墙的边边上似乎连着座类似阁楼的地方，有机会可以摸过去一趟。
　　不过目前得先去找四两拨千斤的诺贝特好好聊聊。
　　毕竟，“正常的农野景象”只有他一个人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