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贾鲍鱼

11、第 11 章

　　好半天我们都没再说什么。我靠在赵仅怀里，继续揩眼泪，直到他胸前那块紫色几乎能拧出水来。
　　“哎，你说怎么说什么你都哭呢。”赵仅爱恋地抚慰我的头发，轻轻一吻，道：“小的一逗也哭，大的没逗也哭。我怎么就捡了两只爱哭的猫儿回府呢？”
　　我眉目一横，一口咬住赵仅臂上的肉，直到他嗷嗷喊疼，才不情不愿的松开，道：“王爷还好意思嫌我家琛儿爱哭，也不知是谁教了他一□□诗艳词。”
　　赵仅亦是一脸懊恼，揉着臂膀回我：“那个小崽子还真把那词念给你听了？还真是……我都说了只能念给喜欢的女人听，怎么就……”
　　他这一说，我瞪得愈加厉害，教琛儿些旁门左道也就罢了，居然，居然还将那身风流本事也一并教予琛儿！我怒道：“赵仅，你再拐我家琛儿不走正道，看我不拆了你这惠王府！”
　　赵仅听得哈哈大笑，又搂住我，在我脸颊上胡乱亲了许多下，才说：“好嘉鱼，我以后不敢，肯定不敢了。明儿我就寻个好师傅认真教教咱们的琛儿。琛儿这小子，我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别看他在你面前乖巧懂事，一到我跟前就和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撒欢顶嘴，欢腾得很。”
　　不是赵仅告诉我，我还真不知琛儿还有这样精灵古怪的时候。稍一想到他那模样，不禁也笑出声。嗔怪道：“什么叫咱们的琛儿，那可是我生养的，自然能讨人欢喜。”
　　赵仅只盯着我看了许久，看得我仿佛觉得自己脸上都开花了。这个疯子王爷抱着我又是左亲右亲，让他占足便宜。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乐呵呵的开口：“欢喜，欢喜。我欢喜得很，嘉鱼啊嘉鱼，你在我跟前总算是有点人样儿了。起先不是冷声冷气，就是加以颜色，活像我欠了几百万两银子似的。这会儿你笑了，这可是你头一回正正经经的笑给我看。想本王纵横情场数年，怎么就落到你这只纸老虎的手里了呢？不过，本王甘心，甘心如此，甘之如饴。我就知道你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本王的一片心意，你终是能领会得到的。”
　　我被他一番颠来倒去的话说得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却是真真实实知晓了他心系于我。忽而又想到了罗郑廷，一咬牙，涩声道：“赵仅，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赵仅此时正乐得找不着北，赶忙应了，问我：“何事？只要不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之事，啊呀，不，不。就算是打家劫舍嘉鱼你说了我就去了便是。到时，大不了上皇上那儿讨个罚就是。”
　　我斟酌着道：“若罗郑廷被下了大狱，我想去见他。”

　　春日的小雨，缠绵一段时间说停就停了，只余了阵烟雾久久不能散去。东边天上，悬了道彩虹，鸟儿雀儿在院里跳来蹦去。
　　那时，赵仅并未即刻答应，我苦苦哀求，他拗不过，沉沉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经了结，罗郑廷落罪，你还执意要去见他一面，其实是你还未真正放下这段仇怨。”
　　我点头，我是知道的，可我还是要见他一面。若非我去见了他，我横在心上的那道坎，是不会磨平的。
　　最后，赵仅也只能同意。上下打点了一番，两日后，我扮作他的随侍，与他一同前往天牢。
　　待我们到了天牢，天已有些暗了。才下马车，便有个官员模样的人哈着腰迎了上来，与赵仅一番寒暄，之后带我们进了天牢。昏昏沉沉的牢狱里，只甫一进去的地方点了几盏灯，两个狱卒听说是惠王爷前来巡视，都甚为震惊，收拾了椅子让赵仅坐着。赵仅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好一阵摆谱。那架势端的，生怕人不知道他就是坊间盛名的惠王。末了才道：“这几日圣上对罗郑廷一案甚是忧心，本王身为臣子，理应替圣上分忧。今日，本王便来此再探探罗郑廷的口风，看此案是否还有疑处。哎，昔日本王与罗郑廷也有些交情，今日他落得如斯地步，本王也十分不忍啊。念及旧情，等会儿就本王独自去看看他吧，你们几个别跟着了。”
　　那几人只得诺诺点头，拿了个灯笼，带着我们到了罗郑廷狱前便退了下去。
　　彼时，罗郑廷已是四十有多，一身灰暗的囚衣，虽是生在狱中，却丝毫未带颓色，将自己收拾颇为整洁，闭着眼，正身坐在铺上。
　　赵仅把灯笼交到我手里，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有什么话你就同他说了吧，我去外面一些替你看着。时间不长，你，自己拿捏好。”
　　我结果灯笼，点点头，看着他转身。
　　罗郑廷大约是听到有人声了，睁开眼死死盯着我道：“你是谁？”
　　我正声道：“那不知罗大人以为我是谁？”
　　罗郑廷愣了一下，即刻扑到牢边，神色很是激动，放低了声音道：“你是萧相派来救我之人？”
　　我冷笑一声，有些讥讽着说：“哦？事到如今罗大人还相信会有人来救你？”
　　“那是。”罗郑廷疑惑得皱起眉头，又仔细瞧了我一眼，既然睁大眼睛，道：“你，你，你是结绿公子！你来做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犹如惊弓之鸟，他大约是想着谁都可能出现，却没想过我结绿公子会出现。
　　我勾着嘴角朝他一笑：“罗大人好眼色，还认得本公子。”
　　“你，是谁让你来此？”罗郑廷强作镇定，“若本官未记错，我们之间应无深交。本官甚至，并未见过公子几面。”
　　这个男人此刻哪有平日半分道貌岸然之样，那时欺凌绿竹的狠绝之色更是毫无影踪。看着他这样，我不禁真的笑出声。
　　罗郑廷更是惊恐，颤着声音问起：“你我无怨无仇，公子此番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哦？”我偏头一笑，“罗大人当真只是认得结绿公子，不认得我其他样子了么？”他双目茫然得瞧了我好久，却是无果。
　　“那罗大人可记得六年前你还是荆州巡按使时，有那么一回在江陵的官妓馆里被你活生生折磨得只剩一口人气的一个乐妓，名唤嘉鱼？”
　　罗郑廷双目微眯，沉思片刻，忽而冷笑出声，道：“哼，不过一个乐妓，何须本官挂心六年之久。”
　　我深吸一口气，当年陶府被抄，我理应随府里众多女眷一同被贬入乐籍，于我一同长大的丫鬟绿竹却在我还迷迷登登之际，替了我的身份，从此，她成了陶府二小姐进入妓馆。而我，因不肯随着府里被遣散的仆役离去，苟且偷生的成了陶二小姐在妓馆里的丫鬟。我只能看着绿竹受人欺凌，戏弄却无能为力。反倒要她时常来安慰我。但，虽然过得不甚舒心，至少，绿竹她还是活着的，能笑能闹。
　　“是啊，不过一个乐妓，死了也无人在意。”这话正是当时馆里的老鸨告知我的。
　　“哦？莫非那妓子是结绿公子你的相好？”罗郑廷已恢复了冷静，瞪着我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本官有时总会有些拿捏不住力道。”
　　“哈哈，”我又是一笑，“时至今日，罗大人还能自称本官，还真是宽心。不过世人皆知你罗郑廷是何货色。你现在不过是只过街老鼠而已，还以为自己依旧高官厚禄。”
　　某日，这个衣冠禽兽与一众官员来到官妓馆，正巧那晚是绿竹唱曲。天朝的官妓馆，不同于一般的秦楼楚馆，里面的妓儿都是家人犯了罪而受连累的女眷，故馆里的人大多只卖艺，并不必须陪客。可那夜，他们喝得有些多了，便拿了绿竹戏弄。罗郑廷被众人恭维的有些得意，竟声称要当众要了绿竹。绿竹不断讨饶，这个畜生却丝毫不为所动，加倍施虐。我被其他几个丫鬟拉住，只眼睁睁看着他把绿竹折腾得近乎没了气儿。那夜之后，绿竹久久不得痊愈，好不容易身子有些起色，却寻了个天暖气清的春日缢死在房里。我哭得肝肠寸断，誓要替绿竹申冤，只得了老鸨那句话。
　　罗郑廷不理会我所说，望着我手里的灯笼有些失神。
　　“可罗大人必然没想过，你居然是因为我要为一个妓儿报仇而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罗郑廷愤然，死死盯着我，“原来是你所为！”
　　此时我真想大笑三声，他的表情当真好看。绿竹，你可看得到？你可能安心了？“罗大人是不是后悔当日的行为了？你那日可是好生嚣张，定要，定要，”想到绿竹那日的模样，我已哽咽。“定要当着满馆的人那般欺凌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姑娘，折腾得她只能一死！”我从腰间抽出临行前早已准备好的匕首，趁他不注意，一刀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