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来安

2、2

　　出门坐5路车，绕城一周，去哪都方便。
　　吃饭的地方选在翠云居，5星级食坊，白领跟小资常光顾的一家店，上过著名的美食杂志。
　　她走上石板桥，游得欢快地锦鲤伴着清澈的流水在她脚边淌过。青灰的建筑不规则的分布，有点像五行八卦却又不突兀，倒有些世外桃源的情调。她浅笑，掷了一把回廊上置放的鱼食，看来是下了血本。
　　跟着服务生的引领进了包厢，几个人早就聊开了，爽朗的笑声此起彼伏。她妈妈见了她，满脸的悦色隐了一半，眼神斥责。她拉开椅子，抱歉的笑，“路上塞车，来晚了真不好意思。”
　　众人一笑，端坐在对面的男人递过来一杯果汁，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框眼镜，“先解解渴吧，菜很快就上。”
　　她妈妈见状笑得合不拢嘴，她二伯拍她的肩膀跟她介绍：“漫漫呀，这可是你二伯当年最得意的学生了，在学校里做什么都领先的王先之。刚回国不久，现在在NA做技术总监，真是一表人才。”
　　她二伯的打趣弄得对面的王先生应承太骄不应承又太矫，他站起来往大家的杯子里斟茶，“老师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该是要见笑了。”
　　众人又是一笑，和善谦逊的举止态度让她爸爸都暗暗地对她竖起大拇指，示意这男人可以。菜一盘盘地上上来，男人又是殷勤的替大家布菜，这让老两口更是赞赏有加。她夹了一筷子笋片，酸甜适中微带些辣，嫩滑爽口，是她挺喜欢的味道。她本来还想再夹一筷子，可被她妈妈拧了手肘，只得作罢。她放下筷子，筷头处串着的银链叮叮作响。
　　“王先生在NA工作，那是IT业精英啊。”她边说边喝了口手边上的果汁。
　　“精英谈不上，学这个的，一直在做。”王先之放下手里的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
　　“哦。那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呢？”她继续往下问，随即又抿了口果汁。
　　“打打羽毛球，看看书，偶尔会去爬山。”
　　“是吗。”她拨弄着筷头银链上的银叶，嘴角噙着笑。
　　“舒小姐呢，平时有什么爱好？”
　　“我啊……”她顿了顿。她呢？她有什么爱好？她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总是跟他在一起，他做什么她就跟着做。在一起那么多年，所有的习惯、喜欢、兴趣、爱好，都变得跟他一样了，她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呢？母亲的眼神瞥过来，夹杂着太多的情绪，她一时读不清楚，没做多想继而道：“我啊，就喜欢在家呆着。”
　　“在家呆着也挺好，安逸嘛，可有时能出去走走就更好了。这个月底山友会的同盟组织去祁山，不知道舒小姐有没有空，一起参加？”他说话间手放在桌子上，露出金色的手表。
　　包厢里的水晶吊灯散着柔和的光，却不知为何在刹那间刺痛了她的眼。她从位子上站起来，动静很大，椅子跟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她有些尴尬，稍微欠身：“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她步伐踉跄地往外走，脚上的劣质高跟鞋似乎经不起折腾，连带着她的身子都摇摇欲坠。
　　乍暖还寒的天气，在这样的夜里最让人受不住。冰冷的风吹在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她是不爱穿高跟鞋的，跟他在一起也总是球鞋布鞋。以前也总被取笑说没有女人味，她气急就不理他，跟别系的男生去吃饭，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惹得他醋火冲天。不过倒霉的还是她自己，嘴唇肿了一个星期，连人都不敢见。
　　她蹲在地上，脚踝处被磨得生疼。回廊上铺的是青灰色大理石，泛着幽幽的光，冰冷的触感从脚底窜上来，连带着心都透凉。她拎着鞋子循着回廊走，风吹动廊檐上悬挂的红纸灯笼，摇曳得灯光散开，忽明忽暗。她心里开始怕起来，周围僻静得很，没有其他岔路，她踌躇地停下来。固定着头发的发夹戳得头皮泛疼，她索性抽出发夹，柔软的黑发披散下来。风里夹杂着幽香，带着一丝蛊惑。
　　阴有阵雨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呆在家里。
　　小蝉留言，插画集出版了，要庆祝，于是她现在才落得这么狼狈。塑料袋的提口断掉，满满一袋的瓜果蔬菜掉来一地。风雨太大，路人行色匆匆，她慌乱地把溜到路中央的果蔬捡到路边，堆成一小堆。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滴落，全身湿透，冰凉的贴在身上。她突然无力，雨伞从她手里松落，被风刮得老远，眼泪就在那一刻掉下来，混着雨水跌落在地上。她还记得以前下雨，她是很讨厌撑伞的，宁愿淋雨也不撑伞。有一次雨后感冒，被他碎碎念，她一脸委屈赖在他怀里，说撑伞很累，手会疼，那之后他就开始给她撑伞，即使是大晴天，也帮她挡太阳。
　　烟雨蒙蒙里，她一阵恍惚，现实跟回忆重叠起来，熟悉却又陌生。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她抬起头看他，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浓密的眉毛、深沉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抿紧的薄唇，可终究不会是他了。
　　她又闻到那一阵幽香，蛊惑着她，趋使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从小就胆子小，夜里一定要有光亮才能好眠，即使是后来住寝室，几个人窝在一起谈天说地，冷的时候挤被窝，她也要燃着床头那盏小灯。如果是现在之前，她肯定会拔腿就跑，可这一刻，她却想走下去。晚风把她的头发吹散开来，红纸灯笼左右摇摆，跟廊柱摩擦出“嘭哒、嘭哒”的声音，回廊外的植物被摇曳的火光映在墙面上，晃晃悠悠的。她踩着步子往前，光裸的脚适应来冰凉，倒觉得舒服起来。香气越来越重，视线也慢慢开阔起来，隐约可以看到一棵老大的歪脖子老槐树，和树枝上飘的带子。她继续往前走，踏过石板小路，绕过凉亭，就看到了那一切，大片的花海，槐树上的秋千，石桌矮凳，……和他。
　　雨水拍打得她睁不开眼，匆忙接过他手里的手帕，胡乱地擦了几把才微声道来句“谢谢”。他没做声，把雨伞塞在她手里，转身朝对面街走去，雨那么大，可他的步伐还是那么沉稳。
　　她不再看，蹲下身把堆好的果蔬往另外一个袋子装。那把雨伞此刻并没有帮到她，甚至成了累赘，握着伞柄的手还得撑开塑料袋口，根本举不起来，她依然淋着漫天大雨。
　　大二那年，他远赴意大利举办画展，她留守国内，过一天犹如一年。一天一个国际长途，一打就是三四个小时，全都是要他快点回来想他的话，他在电话那头吃吃地笑，安抚她一个星期后、六天后、五天后、四天后……就回来，还有特大礼物送给她，她才不情愿地掰着指头算日子，等他回来。
　　离他要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同寝室的朋友失恋，她去陪酒，喝得颤颤巍巍地回来。她的酒量实在是不好，半大瓶啤酒就让她有些神志不清，出现幻觉，怎么揉眼睛看，那个站在槐树下的人就是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他。她离他有十步之遥，看着他皱眉，突然就痴笑起来，直起身子向他跑去，抱着他，嘴唇贴着他的唇喃喃地说想他、爱他的话。……场景如此相同，她似乎也醉了，那么熟悉的脸，那般皱眉的模样，真的是他啊！她奔向他，那么用力，下颔撞上他的肩骨，他身体传来的热度让冰凉的她渐渐温暖起来。她抚摸他的脸，抚平那块折痕，唇吻上他的。
　　东西买得太多了，另一个塑料袋的剩余空间被挤满还是装不下，她咬着指甲在心里诅咒小蝉，和那一帮酒肉朋友。腿蹲地酸疼，她撑着膝盖正要站起来，手肘就被人捉住。她转头看到是他，头发湿的一撮撮的贴在额前，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抿紧的线条很深。
　　“我来。”他声音很轻，略带沙哑。他蹲下来在她身边，把没有装完的蔬菜放进购物袋里，另一个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也被他放进另一个购物袋里。他站起来拧着那两袋果蔬，看了看她，说：“走吧。”
　　她撑着伞跟在他右侧。他很高，她撑伞撑得有些吃力，并没挡着多少雨。来往的车辆疾驰而过，她微微蹙眉，左右张望之际对上他的眼。她有些尴尬，扯开嘴角，似乎笑得比哭还难看，明显的看见他嫌恶的表情，她面上一烫转过头，路上正好有些空，她抬脚往前被他一把抓住，雨伞险些戳到他。
　　“有没有怎么样？”她问。
　　“如果有怎么样，你打算怎么样？”他反问。

作者有话说

　　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