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双面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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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芸以为夏樱是开玩笑的。
速度快得就像龙卷风，卷到夏樱一周后在视频里蹦蹦跳跳对众芸宣布她已经和向澜是好朋友时，众芸的表情静止到夏樱以为她网络不佳，劝她去换个路由器。
至于夏樱是怎么加到向澜微信的，众芸倒不好奇。城市再大，人员构成也逃不开金字塔结构，向澜和夏樱因为她们身后的家庭背景，同属于稍微一打听就能找到彼此的塔尖位置。
夏樱为什么会对向澜感兴趣，众芸也不好奇，她见多了。夏樱曾经因为一个女生吃螺蛳粉的样子喜欢上人家，后来又因为人家打喷嚏的样子太丑而分手。夏樱仗甜行凶的事迹多不胜数。
众芸好奇的是，向澜这看似油盐不进的女资本家，竟如此……嗜甜？‘
夏樱：我们好暧昧啊这两天晚上聊天，她夸我名字好听。
众芸：……（所谓“天菜”说话这么俗？）
夏樱：我雷达准，她喜欢女生，但之前的到了暧昧阶段都谈不下去了。
众芸：……（渣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吗）
夏樱：她明天晚上来学校上MBA，到时你来美食城“偶遇”，我要开始为你的留校事业发力了！
众芸：……（听我说谢谢你）
第二天，众芸在一食堂看到夏樱和向澜的时候，整个人有点懵。因为她刚给夏樱发了她今天不去美食城吃饭了，思前想后觉得这种方式不妥。谁想到夏樱却变着法子带着向澜绕到食堂来，不愧是闺蜜，掐指一算就可以达到和位置共享。
“呀，好久不见。”夏樱冲隔壁窗口正在打菜的众芸打了个招呼，大概想装得像久别不熟的老同学，但略浮夸。
众芸一时惊讶不知道怎么回，食堂阿姨问了她三次“打这个凉菜行不行”她都没听见，等到阿姨自做主张给她弄了一勺折耳根拌莴笋丝后她才反应过来喊：“对不起我不吃折耳根！”
向澜坐在凳子上吃了一口红烧排骨，冲对面的夏樱皱了皱眉：“你非要把我拉过来就为了吃这道菜？”
夏樱也跟着吃了一口，违心说出：“对啊，不好吃？心理学上来讲，你这种感受是期待值过高造成的假象。”
“可能吧。”向澜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抬头看到重新打包离去的众芸的背影，不经意问了句，“你和芸老师认识？”
机会来了！夏樱开始表演：“想不认识都难，她可是我们那一届的大神，年年专业第一、一等奖学金、大二就在专业刊上发论文那种……你们那心理中心以后有她一个顶十个。”
向澜果然好奇，你和她很熟？
夏樱马上撇清以示看法客观：“不熟！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人家学霸，和我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玩不到一块去不是因为她专业好，是因为她矫情吧。”向澜放下排骨，喝起了番茄汤。
“何出此言？”夏樱始料未及。
“我第一次看到她，她让我帮忙拿个快递，校门口几步路都不愿意，还说自己不方便；刚才阿姨不过给她打错了菜，不吃折耳根明明可以舀出来换一个就好，她非得换个餐盘重新打，不是矫情吗？”向澜头头是道。
夏樱慌乱解释：“还好吧，虽然本科几年没怎么说过话，但每次考试前一晚我请她帮忙押题，她都很nice，而且……百押百中。”
向澜点点头：“不奇怪啊，她亲戚原先不是你们系主任吗，出题都是他出。”
“众芸以前寒暑假都住宿舍，也没见众柏教授邀请她去吃个饭，我看不过就是个远房亲戚。”夏樱信息越漏越多。
向澜又吃了一口排骨，随即看着夏樱：“你不是不跟她玩吗，怎么知道那么多？”
夏樱一时语塞：“因为……跟她……一个宿舍啊。”
“一个宿舍都玩得不好，可见性格有很大问题。我说她。”向澜放下碗筷，“我不挑食，但这食堂的菜……我确定不是我期待感的问题，走吧。”说完一边拿餐巾抹嘴一边往外走。
夏樱傻眼，这个倒忙帮的，似乎让众芸离学校越来越远了。
很讽刺，学校和金主似乎已经在面试新的心理中心老师了，但目前旧咨询室的工作，还是只有即将被淘汰的众芸在做。
于是，那个因为一天的恋爱就被出轨导致失恋的女孩王安安又来了。
众芸再一次听她哭了二十分钟，她流出来的泪水饱含着刚吃下去的肯德基的肉味，嘴角甚至还有没擦干净的番茄酱，每说一句话，那块番茄酱就上蹿下跳：
“因为失恋，我的抑郁症已经加重了，从公共课睡不着恶化到了寝室11点熄灯前也睡不着。”
众芸点点头：“嗯，你辛苦了。”
“我每到时间就去大门口守她的车，他现在就故意不开那辆跑车了，换成了奇瑞，还是山寨的奇瑞，是不是误会我当初喜欢他的钱？我至于吗？”王安安愤慨激昂。
山寨的奇瑞？众芸走神了一秒，那应该是一辆英菲尼迪吧。
王安安仍在喋喋不休那些离谱的话，众芸意识到：不能再让她在这儿自编自演了。
“最可恶的是——那天为了和我分手他明明带着男朋友来的，为什么昨天又和另外一个女生在校园里很暧昧的样子？好气……”
听到这里，众芸有点云里雾里：“等等，男朋友？昨天你看到和他暧昧的又是个女生？所以……你喜欢这个人，他的性别到底是？”
“女生啊！她是一个红发飘飘的美女，老师！”
众芸惊讶，大脑飞速旋转：女生、红头发、英菲尼迪……难道是向澜？
也许是众芸的惊讶时间过长，惹了王安安误会，她突然站起来：“老师，你瞧不起我是女同性恋？”
众芸回过神来：“不是……”
王安安不按常理出牌的话语继续上演，看起来激动得像正在参加竞选演讲的总统：“1973年美国精神病学会就已经正式宣布将同性恋剔除出疾病分类了，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也跟上了。你都不看书吗？为什么要歧视来访者？专业的心理医生就算面对人狗恋都能泰然处之，何况我只是喜欢一个女生而已。”
众芸被训得一愣一愣，站起来试图用肢体去凸显诚意，顺便拉回越来越扯得话题：“安安，很抱歉，但我刚才只是想确定一下信息……
“我要去校长信箱投诉你！”王安安甩开众芸的手、撂下这句话愤怒而走。
门被关上的巨响后，众芸回想刚才那一系列抓马的场景，竟哑然失笑：怎会如此。
于情于理于私，向澜可能有男朋友这个信息需要告诉夏樱。
“这有什么。”夏樱竟然在视频那头说。那语气，就像正房其实早就晓得糟老头子最近天天去窑子里找那个弹琵琶的小妖精。
“向澜可是创美的闺女，创美你应该不知道，就是……咱们市百分之五十的新建筑，都是他们家的建司承建的；这百分之五十的承建项目里，又有百分之二十五都是他们家房司直接开发或有投资的。有男人追不是很正常吗？”夏樱如是说。
众芸指出破绽：“不是有男人追，是好像有男朋友！如果一边谈男朋友一边和你暧昧，是原则问题，拿什么家庭背景当借口都是矫情！”
夏樱突然扑哧就笑了：“你们两个也就见了两次吧，她也说你矫情来着。”
至此，众芸才知道，夏樱因为她的事，在向澜那里碰了壁。
是深夜，众芸站在卧室的穿衣镜前。
这是学校里唯一两栋教职工宿舍，和90年代那些机关单位的福利房一样——没有瓷砖，水泥墙的外墙全靠几缕爬山虎来装点一些色彩；没有电梯，昏暗的楼梯间把每层楼的两户人家连接起来；窗棂上的黄色油漆早已剥落得七零八碎，水泥麻石打磨的地面被墩布擦得透亮……很多老师已经买了商品房搬出了学校，把宿舍租给在学校开店的那些商户或食堂阿姨当仓库或午休地，唯一住着得老师就是众柏教授，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众芸本科毕业后，无缝住进了研究生宿舍。直到众教授入院，她又被延迟毕业、宿舍被收回，她无处可去，才拿出众教授早就给过她的家门钥匙，搬到了这间只有六十平却依旧空荡荡的屋子里。
众芸看着此时那面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平顺的长发已经被吹风机的发棒换成了微卷，长度于是变短，从后背退到了肩下；摘下的眼镜就像朝南的窗户拉下了终年的遮光布，让她天然细长的眉毛和睫毛闪着光；整洁的妆面还缺一点颜色，她慢慢抹上了珊瑚色的口红。这一切，和她身上那套洗败色的灰色睡裙格格不入。
然后她走到衣橱面前，打开，因为年久，柜门发出嘎吱的摩擦声，面前是一排套着塑料袋的今年新款……
她想，人家向澜也没说错：自己可不就是矫情吗？矫情到校门口一百米都出不去；矫情到梦里闻到鱼腥草的味道都会生理性反胃；矫情到从来不存一分钱，月月变着法子把自己的工资和奖金花光来买这些衣服鞋帽，却从来不在人前穿它们。
她取下一套红色混搭的套装衣裙，从一抽屉首饰里挑出一套雏菊状的耳钉和项链，然后踩上崭新的黑色高跟鞋，打开了门。
她从来都只在家里做这样的穿着打扮，今天，终于想在夜深人静时，用自己喜欢的样子，去走一走这个她赖以生存的校园，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人总是失去时，想要打破一下常规。
教学楼漆黑一片，教职工都已离校，寝室也都熄灯了，众芸还是谨慎地走在外围的小路上，那些地方通常被小情侣们用以约会，很是隐蔽。
女生悦己的时候，连脚步都变得轻快。深秋的银杏落满一地，高跟鞋踩在上面像在走柔软的红毯……
直到绕到最外的墙边角落，众芸的脚步突然沉重停下。
抬头，墙的那一边就是附属医院的急诊大楼，它的灯火通明和漆黑的校园比起来形成鲜明对比。
众芸死死盯着顶楼，那里是ICU，众老师就在里面。她喉头紧了一下，闭眼双手合十求了下神明，又在心口化了一个十字架祈祷。
学医的人，此刻无能为力地、胡乱地信起了神佛。她觉得自己这样普通人的去留、甚至死活，是不要紧的，但众柏教授这样的人，应该留在这世上很久、很久才对。
她不知道，远处有人经过看到她的背影，驻足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双面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