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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老师 王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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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大人们说他什么了?”小明满眼的疑问,大眼睛眨巴着,睫毛忽闪忽闪的,奶奶掰着小明的脸看了半天,确定是眼睫毛而不是洋拉子之类的虫子才放开手。“牛二是个野种,牛二就不该出生,牛二是祸根……”奶奶吧唧吧唧嘴,接着说:“但这不是牛二的错。”小明更糊涂了,对于牛二,看不起的,歧视的,冷言冷语的,拳脚相加的,恶语相向的,还不是牛二的错。可大人们为什么这样呀?老师说过不能欺侮他人,要团结互助,友好相处。小明的世界观混沌起来,难道老师说错了?
那时候的冬天冷得厉害,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西北风不大,刮在脸上瞬间就红了,光秃秃的树杈间传出吱吱的风啸声。牛二背着半筐木头,迈着急切的步子向学校走去,这周他负责引炉火,早点去,把教室烧得热热的,才好上课。
“牛二,你可来了,我都要冻成冰溜子了。”秦桑一溜小跑着迎上来,“我帮你拿吧!”秦桑伸过手去。牛二一歪身子躲了过去,秦桑一直跟他做对,没少在老师跟前打他的小报告,还时不时纠集几个孩子喊他野种。秦桑忽然热情起来,没准又憋着什么坏呢。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离远点好。
李小军曾说过,秦桑一直想当大班长,却平白被他占了,秦桑很不服气,总想寻他的错处,把他从班长的宝座上拉下来。还威胁李小军不许说出去,他不敢公然得罪秦桑。
牛二努力做好班级的事,当不当班长无所谓,只是觉得不能让王老师失望,一想到王老师不掺任何杂质的眸子,如星如月,就会迸发出无尽的勇气,一切困难都不值一提。
班级的钥匙有三把,王老师一把,看屋老爷爷那一把,还有一把是流动的,冬天谁烧炉子谁拿着,烧炉子的同学要早早到校,放学时还要负责灭炉火,掏净炉灰,这样方便些。
秦桑从牛二手里抢过钥匙,冲进教室,却觉得更冷了。牛二生着炉火,窜出团团生烟,秦桑急忙去开了门,连连咳嗽,连眼泪都出来了。等柴火跳跃着火苗,炉筒子发出忽忽声时,牛二拖了个小凳子坐在炉前,左手拿着炉勾子,右手拿着语文书。火光映着牛二的脸庞,娴静美好,秦桑觉得牛二也没那么讨厌。他悄悄拿出书也凑到炉子旁边,牛二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秦桑很尴尬,李小军怎么还不来。
等三炉柴火着尽,炉子散发着一波波热浪,把整个教室熏得暖洋洋的,牛二又扫了地,洒些水,这样不起尘还能保持空气湿润。逡巡一遍,水壶呢?秦桑正提了一壶水,跨过门槛。牛二掀掉两层炉圈,秦桑心领神会的把水壶放上。牛二微微一笑,绽出两个小酒窝:“谢谢!”秦桑羞赧地低下头,“他妈的,我是个男孩子。”秦桑忽地抬起头,正撞在牛二的额头上,两个人疼得呲牙咧嘴,秦桑指着牛二“一个大包哟!”牛二瞅着秦桑右眼边青紫的一块“青眼皮!”愣怔几秒后“哈哈哈”,两个人捧腹大笑,秦桑觉得这大概就是一笑抿恩愁吧。仔细想想,除了牛二抢了大班长的位置,灭了他个大队书记儿子的风头,他们之间也无甚深仇大恨。况且牛二天天灰头土脸为班级做得那些事,他真做不来。
牛二把老师的讲桌擦了许多遍,还是不满意。那陈旧的暗褐色的桌面,油漆己掉了许多,露出原木的纹路,浸着一道道陈年灰垢,斑驳陆离,无限沧桑。秦桑捧了一个粗瓷大碗放在讲桌上,这是王老师喝水用的,他刚刚刷了好多遍。
当牛二秦桑站在讲台上,像老师一样环视一周,露出得意笑容的时候,李小军等人一拥而入,摘下帽子,脱掉围巾,“真暖和!”牛二的心暧暖的,秦桑的心也暖暖的。
“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迈进门槛,鲜红的围脖衬着姣好的面容,左手抱着一撂作业,右手抚过孩子们的面颊:粗糙的,细嫩的,无一不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像一群小鸡崽围着咕咕叫的老母鸡。
当浑厚沉闷的钟声响起,班级的学生很自觉地回到座位,倒背双手,坐得笔直。王老师威严地扫视一周:“高臣呢?”学生们这才发现班级最后一位的桌子边空空如也,“不知道呀!”孩子们异口同声。王老师踱到李小军桌旁,“你知道吗?”李小军木讷地摇摇头。
高臣是二小队的,在东南角那个屯子住。育德大队分十个小队,分住在三个屯,这三个屯形成三角形,一二十队在东南角,□□队在西南角,学校所在的屯子最大,三四五六七队从东到西一字排开,很好管理。这三个屯子彼此相距约二三里地,高臣和其他小伙伴结伴上下学。高臣在家排行老二,人称高二,他父亲是个磕巴,他也是个磕巴,弊半天常常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长得又瘦又高,是班级个头最高的。也是最不听话,学习最差,同学们最讨厌的学生。隔三差五迟到旷课,孩子们早已习以为常,他来或不来没人注意。
高臣兄妹七人,加上爷爷奶奶,三代同堂,总计十一口人,日子过得紧巴,平时糊口都难,至于上学吗?实在是迫于学校领导说不上学违法呀。老高家虽穷,但世世代代清白做人,明白做事,从不违法。高二上树掏鸟窝,下水捉鱼,到田间掘老鼠,秋季在田间烤玉米,烧红薯,每天野得饭都顾不得吃。他才不愿意做着冷板凳,念叨那些艰涩难懂的书。
高臣是班级的搞怪大王,今天拿只□□塞进女同学的书包,吓得女同学哇哇大叫,班级乱糟糟,很长一阵子上不了课,高二得意在那摇头晃脑。明天又捉几只毛毛虫放在同学的文具盒里,每天变着花样折腾,时间久了,班级有什么坏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哪天他不来了,大家才能舒舒服服地上天课。
高臣穿着补丁撂补丁的破衣裳,趿拉着不合脚大鞋,长长的脖子顶着一个小脑袋,高颧骨,豆大的小眼,半截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一到冬天总挂着两串清涕,将要流到嘴边,唏溜一下再吸回去,有时还吧唧吧唧的,好像要吃下去。他坐在最后排,有一个学习很好的女同桌刘明月,他一只癞蛤蟆给吓跑了,从此,便成了孤家寡人,没人再与他同桌了。连前桌的李小军也嫌弃不已。
王老师想尽办法也没啥改观,决定放学去家访,问谁愿意与老师同去,全班同学都低下了头。牛二也不想去,可作为班长的职责使他慢腾腾地举起了手,秦桑瞅了一眼,一时豪气冲天,也举了手。
接下来,王老师讲了什么,牛二都没印象了,看着窗外几只寻食的麻雀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