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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北纬47度(1) ...

  •   2021.12.08生日:生逢不如意,朔风暗黄昏
      皑皑雪原,茫茫无际,村落渺小如豆,若不是晨曦中炊烟袅袅,缕缕白纱似的升入高空,予隆冬一些暖意,谁会觉得这是个村庄呢,充其量也只是晚烟荒戍垒,斜日旧关城罢了。
      这个拥有四百多户的村庄,曾经辉煌鼎盛过:有四个生产队,每日队长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铺满山野,锄草的锄草,耙犁的耙犁,猪倌羊倌牛倌马倌歇斯底里地吆喝着,追在后面,淹没在尘土飞扬的土骆上、沟坎边。
      牛嘶马鸣、猪哼羊叫的场面很是壮观,它们很快奔到西草甸子,一簇簇地啃食。而猪倌牛倌羊倌马倌的则凑在一起或上树掏鸟或下河捉鱼,玩闹够了,才想起大人的吩咐,捎些猪草回来,喂自家的猪鹅之类。
      能在小队上做放养牲畜这类活计的,大多是半大小子,手脚利落,跑得快,玩乐般地就把活干了。只是工分少得可怜,可也比在家擎等吃白食的强。有闲暇的时侯,我也混迹其中,屁颠颠的,我窝在二哥怀里骑在高大的儿马上,等母亲岀来笑骂的时侯,我们己一溜烟地蹿岀老远。
      毋庸置疑,那时是清贫的,能得温饱已是人们最奢侈的愿望。尤其像我家这样一溜五个小小子,光吃穿就耗尽了母亲所有的精力。但母亲是快乐的,她经常当着邻居的面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絮叨:这些臭小蛋子,一天天跟泼猴似的,何时能稳当些,要不咋讨媳妇?
      母亲宠溺地瞥过院子里“过家家”的几个孩子,却不耽误手里的活计。那时觉得母亲很神奇,仿佛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我们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忽而有点想念母亲了,想她烧的土豆,绵软甜糯,剥开皮白生生的面得起沙;想她纳的千层底,针脚细密,结实耐穿,穿在脚上舒服得喟叹;想她的白水煮蛋,她用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剥开壳,每人一小口,末了将蛋皮碾碎,据说搁在粥里喝下去,可以补钙。
      也许真的可以补钙吧,我们噌噌地长身体,跟玉米拔节似的,一天一个样,十几岁就己撵过母亲,直奔着父亲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而去。母亲只能感叹又多浪费了几尺布。
      唉,今天是我户口上的生日,怎么说呢?当初上户口的时侯,母亲说腊月初八,也许管户籍的小警察分不清农历阳历,亦或是心不在焉,总之我就硬生生得阳历12月8日出生,成了“早产儿”。
      这个错误我曾想纠正:这么大个人了,甭说差个把月,就算差几年也没什么?又不影响你娶妻生儿子。当年的小警察己长成了老警察,硬将自己当年的失误说成我的无理取闹。我只得败下阵来,必竟派出所一屋子的人都以另类的眼光看我,仿佛我才是罪魁祸首,多事又计计。
      北方的隆冬,肃杀萧条,房前屋后蒿草的枯茎立在厚厚的积雪上当风抖着。篱笆墙高矮不一,间或朽出几个不大的豁口,己失去了作为屏障的功能。这是后院王叔的小院子,年久失修,老屋也已颓败不堪,但王叔依旧坚守阵地,如恋旧的老兵,执拗而刚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慢慢老去。
      王叔养的牛羊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在这一茬茬牲命的轮回中,支撑着王叔紧巴的小日子,支撑着儿子的房贷车贷,也支撑着儿子的门面:运营着买卖,躺卧在高层,嘟嘟着“豪车”,出入灯红酒绿。
      而王叔挺直的腰杆慢慢弯向大地,蹒跚着泥土,将粗糙的脸庞黝黑成皲裂大地的模样。王叔努力擎起儿子前进的路,既使卑微如芥,燃尽最后的能量。他一味地付出,直到朽成泥土,无怨亦无悔。
      都说父爱如山,终是这份予取予求的爱蹉跎了山的巍峨辽阔、伟岸坚韧。
      王叔沉溺其中乐在其中苦在其中,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愿以血以肉为孩子铺路,甚至不择手段,真不知这是幸与不幸?
      其实我跟王叔相较,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我儿子也算走出村子的大学生,是凤毛鳞角的存在,却空有大学本凭,走上社会后,处对象后,金钱上一直都是靠我接济。刚开始儿子还有些不好意思,信誓旦旦曰:“以后我一定还你。”现在也习以为常。
      好在儿子是真的手头紧,日子拮据,不像王叔的儿子肆无忌惮地索求,明明做着几百万的买卖,确乎也不差王叔那俩辛苦钱。尽管一头半岁的牛犊值万余元,一只三个月的羊羔千元余。王叔一年到头也能得两头小牛,十几只羊羔,再加上王叔王婶的责任田,几样收入加起来,不少于五万元。单就王叔二人的小日子,除了满足日常生活,也能攒一些积畜。可王叔几乎全部支援了儿子,弄得自己捉襟见肘,简直回到了七十年代,唉,一辈子为儿女而活。
      而我又何尝不是,作为一头腊月出生的猪,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命运坎坷、难关自渡。
      母亲总这么说我,腊月没食吃呀。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造化弄人,努力地奋斗半生,依然脱离不了原生家庭的桎梏,只能重复父亲的老路。好在把儿子供成了大学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只见儿子四处飘泊,老大不小了,尚未成家立业。
      村邻赵三的儿子赵刚小学毕业,学了修车的手艺,己在县城开了两家汽车修理行,带着五个学徒,儿子都上幼儿班了。我除了羡慕,只能望天,云卷云舒,心里越发糊涂:大学生真的过盛了?可从现在往前数十年,从村里走出的大学生也不超过一巴掌!
      时代发展,社会进步,我们终归是被裹挟着推到了岸上,鱼虾与垃圾云集的岸上,所谓的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也只是陶醉了昨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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