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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法拉利的女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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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秘书那张总是因为焦急而不自觉涨红的脸就凑过来。
“老板,您可来了,今早有个病人打了十几通电话咨询。
每次都只问:医生回来了吗?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我将外套递给她,端起冒着热气的黑咖啡,随手翻开了预约单,发现今早并没有任何预约。
按着来电的号码打过去,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喂”又轻又低的声音。
“您好,我是江浩医生,刚度假回来,请问您是哪位?”
短暂的沉默。
“江医生,请你帮帮我好吗?”依旧又轻又低,听起来还有些微微颤抖。
我担心是度假前口头预约后,自己忘记了时间。
只好硬着头皮换了方式又问了一次:“对不起,您能告诉我咱们是什么时候预约的吗?”
“我看了报纸上您的专访,觉得….”电话那头的她并没有说下去,而是突然奇怪的笑了。
“我知道谁都帮不了我。我只是在完成我对她的承诺,对,我要兑现承诺,我必须兑现,我..其实…我不知道….我该….”
我压低声音缓慢打断她早已听不清的自言自语。
“慢慢说,只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的,相信我可以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她疑惑的反问我,又像再问自己。
“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鼓励她。
“试着相信?”听她的语气已经动摇了。
我继续道:“你打给我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吗?我会尽力帮你的,我们见一面好吗,告诉我你的故事”。
更加长久的沉默,让我几乎要确认她是否还在听。
“江医生,和您说话时,咱们中间能隔道屏风吗?”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她只说了句“我马上到”就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透过玻璃,我第一次看到了她。
高挑纤瘦,深棕色的直发高高的扎成一束,随着轻盈的步伐有节奏的左右摆动,白色体恤,天蓝色破洞修身牛仔裤,白色帆布鞋,渐变色方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冷淡又清雅。
我心里涌出些许苦涩。
这样干净的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隔着屏风断断续续聊了近两个小时,中间她接过两个电话。
第一次舒缓的钢琴曲响了很久,终于听她接起。
“什么事?”生硬又冰冷。
本来接受治疗时是不允许开手机的,可她一进来就提出了不能关机的要求,我也正希望从一些细小的地方打开突破口,就同意了。
“不用你告诉我今天该做什么。”
随即传来狠狠合上手机的声音,我正要开口,不料电话又一次响了。
她抱歉的对我说:“对不起,马上就好”清清嗓子飞快按下了接听键。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耐心又温柔的声音。
“小锐,妈妈今天有事不能去接你,舅舅刚跟我联系过,现在他正在去你学校的路上,你和他先回家,妈妈晚上去接你好吗?”。
挂了电话,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江医生”就没了下文。
见她无意解释,我就没有追问
她离开后,作为资深心理医生的我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无论我从怎样的角度做怎样的引导,她的内心仿佛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
但同时她渴望被理解、被救赎的心情又是那般殷切,我想也许她抗拒的不是向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而是抗拒面对过去。
那天傍晚我在记事本上写下了十年来最简短的会面摘要:“冷悦.27岁.重度抑郁症..现状危险。
那天之后,这个叫冷悦的病人,再没有和我联系。
而度假时积压的会面让我忙的喘不过气来,主动联系几次无果后我也逐渐淡忘了她。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我看秘书还俯在桌前一一确认着明天的会面时间,感觉这几个月把她也累坏了。
向来苛刻的我在换掉9个助理后,终于找到了她这个又勤快又朴实的单纯姑娘,可不能把她累跑了。
我蹑手蹑脚过去,猛拍她肩。
不出所料,她浑身一颤,尖叫一声,手中的笔不偏不倚落下来,在她那条骄傲了很久的意大利钩花裙上留下一个耀眼的弧线后应声落地了。
“老板,这条裙子我托人排了很久才买到的”她心疼的看着那黑亮的笔痕,感觉都要哭了。
我哈哈大笑着抽出张纸巾给她:“走吧,晚饭我请,地方你选,作为道歉,送条“HERMES”给你够意思了吧,顶你10条裙子了。”
“真的吗老板,你没逗我吧,还是你中奖了了,不对啊……”她的表情由暴雨转情瞬间又转阴。
我轻拍她头:“真的真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犒劳一下也是应该的。”
“老板万岁!”
每个城市都有两张脸,白天光鲜明媚,井井有条;夜晚灯火阑珊,光怪陆离。
来这里这么久,我都没有真正看过这里的夜。
不同于S城的金碧辉煌,B城的神秘瑰丽,这里的夜喧嚣中带着懒散,张扬却蕴藏着温婉妩媚。
站在山角吹着海风凝视远处柔和的霓虹,有种寂寥夹杂着惆怅的情绪悄悄滋生。
“真好,一切都好”我看着远处,不禁轻叹。
“一切都好,那老板问什么还叹气?她不解。
“只是想到了这城市里的人”。
“老板…..您最近太累了,帮助别人解决心理问题固然重要,也要照顾好自己。”
见我不说话,她凑过来,冲我狡黠的眨眨眼,小声怂恿道:“老板,最近有个好地方,咱们去见识一下吧。”
“什么地方,你这个时髦人都没去过?”我好笑的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脸。
“WHO”您知道吧?”
“现在最火的夜店,听说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帅哥美女,早就想去了,只不过一直搞不到票,最近托了好多关系,才认识了一个在里面工作的朋友,今天兴致这么好,我现在联系他,让他把咱俩从后门弄进去怎么样?”
我默默点头,虽然我一向对夜生活不敢兴趣。
但也听过“WHO”的大名。
他家以豪华的装修,奢侈的消费,传奇的背景,很快在这座沉闷的城市博得头彩,引得各路人使劲浑身解数也要一探究竟。
“今天难得出来放松,去看看也好”我抬手拦下一辆刚巧经过的出租车。
秘书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的钻了进去,一路都在给我讲关于这个最火夜店的种种传闻,我静静听着,脑海里勾画着关于那里的一切。
但真的站在它面前时,我还是吃了一惊。
WHO建在山顶,没有金碧辉煌的门廊,也没有训练有素的门应,甚至我们从正门到旁门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我仰望这个地中海风格的建筑,若不是有低音炮的声音隐隐作响,它更像是孤寂又引人遐想的废弃宫殿。
秘书焦急的张望着,连连对我抱歉:“我朋友就快来了,很快很快的。”
我拍拍她表示理解,正要开口,震耳欲聋的跑车声突然闯进来。
我俩循声望去,三辆车闯进了我们的视线,两辆银白Q7一前一后,簇拥着中间的红色法拉利599。
他们缓缓在正门边停下,Q7上的人依次下来,六个人分两侧站在红车左右,刚好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待599上的人下来后,他们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门厅里。
“天啊,我是有多好的运气啊,本市只有两辆599,我都看到了”秘书夸张的拽着我胳膊惊叫着。
“两辆吗?”我下意识的接着话,思绪飞快的旋转着。
那个被簇拥着的背影有点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对啊,几个月前见过一次,就停在咱们公司楼下,是那个冷小姐开过来的,老板,她到底是什么人啊,病况严重吗?你都再没有提起过她。”
“冷小姐?哪个冷小姐,开法拉利的病人?”我拼命搜索记忆中的影像。
“老板,你不记得了,那个很高很瘦,一早打了20几通电话非要见你的那个,美丽又孤傲的冷悦,冷小姐啊!”她急切的在我面前比划着。
我如梦初醒:“冷悦!
没错…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