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专业超度》闲字黎书

1、第 1 章

　　洛听看着路上行人匆匆，即便是冬日街道上覆着的一层薄雪，亦不能让他们慢下脚步。

　　只是，与无数曾擦肩而过的人相比，他更像是散步。

　　在下雪天散步这件事，在影视作品里是浪漫，在现实生活中是有病。

　　不过，洛听也认为最近的自己有点病。

　　所以，今天是他作为心理咨询师进行的最后一次咨询。

　　洛听抬起眼，空中的细雪轻飘飘地朝自己袭来，裹挟着一阵小风儿，让他下意识地将脖子缩在了围巾里。

　　耳边又传来了那种声音。

　　“我死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人给我烧纸，那个死渣男，真不怕遭报应吗？”

　　“呜呜呜，我好惨啊。”

　　诡异的男声落在耳侧，洛听早就习惯了。

　　这种幻觉已经持续一个礼拜了，如同幼年一样，洛听又能听见“鬼怪”的声音。

　　顺着声音瞥去，他甚至能看见一团如阴云般的漆黑色影子。

　　那黑影哀嚎着，却是不小心与洛听的视线对上。

　　怎么感觉这个人能看见自己？

　　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那双漆黑的眼眸太冷，如同眼睫上沾上的雪，可望而不可及。

　　“……”

　　洛听收回了视线。

　　幻觉不知道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还是什么病理性的原因。

　　只是，不管是什么，都不适合再做心理咨询师。

　　洛听这么想着，平静地收回视线。

　　本来洛听是想将自己的来访者都转介给其他咨询师，但有一位名为王大刀的先生格外执着，说什么都要再见自己一面。

　　洛听答应了。

　　雪好像大了些，洛听看着路人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脏乱的脚印。

　　他仍旧慢慢地走着。

　　耳边还是那来自于“鬼怪”的声音。

　　“死渣男，自己赚208w也不肯给我烧一毛钱，真忘记自己是怎么火的了。”

　　“我要弄死他，这样……他就能陪我……”

　　声音又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幻听”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从理论上讲，人的幻听多半来自听过声音。

　　所以，这一份“熟悉”这并不妨碍洛听继续向前走。

　　可此时，他若是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揪起了那团正抱怨的黑雾。

　　“世间男人那么多，你在意他干什么？”

　　青年说着，头疼地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害得本就明显的呆毛翘得愈发张扬。

　　鬼魂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人抓到，顿时吓得不敢说话。

　　放过自己的头发后，青年就从自己的背包后面拿出了一瓶喝完了的矿泉水。

　　他用虎牙咬开了瓶盖，将手里抓着的鬼魂塞了进去。

　　“虽然不明白你一个男人为什么喜欢男人啊？”

　　“但不重要。”

　　“哥带你做个心理咨询，只要你心愿一了去转世，找个良配还不是简简单单？”

　　被塞在矿泉水瓶子里的鬼魂：“……”

　　弱小无助且不敢说话。

　　……

　　洛听走到了咨询室里，据助理说王先生已经在等他了。

　　来得这么早？

　　洛听看了眼腕间的表，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看来这位王大刀先生确实有些着急。

　　“洛老师，你真的要辞职了吗？”

　　洛听点头。

　　助理小季算是他的学弟，但由于洛听在咨询之外的人际交往中很是冷淡，小季也是今天才知道离职的事情。

　　可小季不明白，洛听的能力很强，无论是同行还是来访者都对他有很高的评价。

　　“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辞职？”

　　只是助理的话刚刚说完，便对上了洛听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双眸。

　　“我就随便问一下。”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

　　“王先生在里面等了一会儿了，洛老师你快进去吧。”

　　洛听并不会多说什么，相比于小季不适宜的好奇心，他更在意王大刀先生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毕竟在之前的咨询过程中，对方并无强烈的继续咨询的意向，现在为什么执着于见自己一面？

　　提前分析着原因，洛听推开了房门，却是对上了一张面具。

　　好丑的面具。

　　洛听面无表情地想。

　　他又不是没给王大刀先生做过咨询，那位是位四十来岁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性。

　　而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年轻人最多只有二十来岁，身材挺拔高挑，甚至算得上是腰细腿长。

　　就算排除掉容貌因素，这位青年不会是王大刀先生。

　　所以，小季为什么会让人进来？

　　“洛老师，您终于来啦？”

　　见到洛听，“王大刀”立即欢呼了一声，面具下的眼睛里含着难以掩盖的喜悦。

　　夸张一点，仿佛见到了自己久别的亲人，甚至还要过来拥抱自己。

　　洛听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亲密接触，更何况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本就应该保持距离。

　　不动声色地挪开脚步，他躲开了这个怀抱。

　　“王……先生，我们坐下来说吧。”

　　“不用坐下来，”但“王大刀”的动作很快，竟是直接抓住了洛听的手臂，“我说的事情很快就说完。”

　　“我接下来说的事情，洛老师你不要太惊讶。”

　　洛听顿了顿，有点好奇什么能让见惯了离奇事件的自己惊讶。

　　“嗯，你说。”

　　“洛老师，我想要你和我一起超度鬼魂。”

　　“王大刀”的眼里的喜悦宛如璀璨的星辰，抓着洛听的手有些过度用力，像是怕人跑了一样，指节都有些发白。

　　“但是我没有超度鬼魂的能力，洛老师，你可以帮我给鬼做心理咨询，然后超度他们吗？”

　　“这样我抓鬼，你超度，我们做一对新时期的好搭档。”

　　“要是成功了我们可以一起写在玄学青史上。”

　　……哪来的中二病炮仗？

　　洛听不动声色，并未泄露心中的想法。

　　他是个合格的咨询师，无论听到什么离谱的事情都要保持微笑：“你能看见鬼？”

　　“当然能看见啊。”“王大刀”似乎并未察觉到洛听的异样，只当他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看不见鬼怪。

　　“放心，我可以帮你开阴阳眼。”

　　说着他终于松开了洛听，并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喝完了的矿泉水瓶。

　　洛听看见那矿泉水瓶里有一团黑雾。

　　他沉默了一瞬间，数年的职业生涯，第一次遇到了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的窘境。

　　咨询师和来访者的幻觉共通？这是多么离奇的事情。

　　惊奇的目光落在那团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详的黑影上，若是“王大刀”愿意多看一眼，大概就能发现洛听的异样。

　　可他只顾着在背包里翻出了一张符纸，当着洛听的面用打火机将其烧成灰烬。

　　符纸成灰，温度自然不低。

　　但那些灰烬落在青年的手里，他好似感觉不到任何滚烫，像是捧着一团灰色的雪。

　　洛听闻到了麻烦的气息，他不喜欢麻烦。

　　所以，无论“王大刀”所说是否真实，他都不会关心。

　　而且面前的青年并非是王大刀，这场咨询也没必要再继续的必要了。

　　可“王大刀”的动作很快，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点上一层符灰。

　　“很快的，不疼。”

　　他的声音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掠过洛听耳侧时，携来一阵痒意。

　　洛听的眉皱得更紧了，这是他头一回遇到“洪水猛兽”。

　　“王大刀”可不管这些，他此时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帮洛听开了这阴阳眼。

　　指尖的温热划过洛听的眉心，伴随着让人厌恶的鲜血的黏腻触感。

　　“嘶，不要皱眉。”

　　“王大刀”的手指点着那紧缩的眉宇，自是感受到了洛听的不悦。

　　于是，他的话像是在哄小孩。

　　“见证奇迹的时候马上就要来咯。”

　　洛听可不管这些，他皱着眉后退一步，冷眼看着这名不速之客。

　　虽然并未言语，但眼神中逐客之意太明显了。

　　可“王大刀”像是个没发现的傻子，语气兴奋。

　　他拿起自己手里方才被他暂且扔到一边的瓶子，冲着洛听晃了晃。

　　那模样像是一只小狗在展示他叼来的猎物。

　　“洛老师，你看见了吗？”

　　“他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只要你伸出救援的手，他就能投胎转世了！”

　　洛听正想说话，那被关在瓶子里的鬼魂却是忽然变换了形态。

　　小小的一团逐渐将瓶子染成了墨色。

　　可能是被“王大刀”晃的。

　　不过，洛听本就能够看见“鬼怪”，以至于那阴阳眼也并无什么效果。

　　所以“王大刀”并未看见自己期待的惊愕，相反，洛听很平静。

　　在他的眼里，洛听那漆黑的瞳孔宛如寂静无声的夜，冷漠而疏离。

　　“王大刀”并非是洛听的来访者，洛听此时也不是一名咨询师。

　　他无需温和，无需亲切，更没有需求倾听“王大刀”的想法。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的咨询只允许本人前往，不能冒名，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提前预约咨询。”

　　“至于现在还请您离……”

　　他疏离的言语还未说完，一声刺耳的熟悉尖叫声打断了没来得及出口的逐客令。

　　“死渣男，到现在都没给我烧钱！”

　　“洛听！你帮我啊！这个抓鬼的在人口买卖！”

　　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