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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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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配真的太蠢了吧,这恶毒得太假了,怎么上赶着给别人做嫁衣啊?我真是好想魂穿她,然后帮她和男主一刀两断!”
“啾啾,剧本就是剧本啊,可能你魂穿她也没有用。知道了结局又改变不了,还不如货真价实的蠢呢。”
“我说说而已嘛,项雁你真没劲……”
我把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拽出来,忽然手上一轻,就剩一根棒棒,糖径直飞到雪白的墙壁上。
“叫什么项雁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哥围着围裙、拿着锅铲走出厨房,空着的手拍了一下我的头。
“哥!会变笨的!”
“你还有能变笨的空间吗?”
我说不过他,只好咬着棒棒撒气,咬得满嘴纸,又“呸呸”吐出来。
“行了吃饭了,别咬了。”
他夺走我的棒棒,转头想找垃圾桶扔,忽然看到粘在墙上的糖。
沉默在蔓延,危险在酝酿。
我很有先见之明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头也不回——啊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的——哥挥着锅铲追过来,“裴!向!雀!我前天刚刷的墙壁!”
我眼疾手快地反手关上房门,哥的声音像鱼雷炸在房门口。
“女孩子家家的那么邋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捂着嘴蹲在门后嗤嗤地笑。
“好啦,啾啾不是故意的,待会我和她一起收拾。”
项雁一边劝哥一边敲我的房门,“啾啾,快出来吃饭,你哥不揍你……真的,快出来。”
我打开门,探头向哥做了个鬼脸,黏乎乎地抱着项雁的手臂。
臭哥哥,项雁最好了。
我哥,胡天。
项雁说我应该叫胡地,那样我们就是“胡天胡地、不得安生”兄妹了。
彼时我哥架着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在镜片后瞟了我一眼。
“算了吧,又脏又笨,可别把我和她扯一起。”
项雁笑了一下,不再说了。
项雁私底下问过我,为什么姓裴。
“因为我妈姓裴。”
我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用力撕下了一根倒刺,扯破皮流了血,晚上吃饭时被哥发现,批了我一顿。
如果项雁不是哥的同学,或者说如果她和我说话时、眼睛不总瞄着哥的话,我可能会如实告诉她,我和哥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我没有见过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上,把我托付到隔壁单元的她朋友家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哥,他早熟得不像14岁,而我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11岁小学生。
他的爸妈在国外工作,带着他们的第二个儿子。
哥一向孤僻,不愿出国,于是小小年纪便在这个三线城市拥有了100多平的不动产。
他没什么表情地立在门口,我从旁边挤了过去,后来也是凭这种神奇的“自来熟”和死皮赖脸,在哥家待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妈妈那天没有回来,血色的夕阳从阳台漫了进来,红得让我心慌。
哥突然打开灯,白炽光刺得我闭了一下眼睛。
我扭头看他,他划拉了几下手机,站起来。
我吞咽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很想问他,妈妈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走吧。”他拧着门锁。
“去哪?”我似有所察,然而小学生的本质让我思考不出什么结果。
“去超市,买菜,顺便给你买两套衣服。”
“不用了,我家有……”
他闻言抬头看我,我突然哽住了。
5月13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名字和我身上的衣物,成为了我离家最后的行李。
也许我该庆幸我那时上学不写作业,书包留在了学校。
除了这些,再也找不到能证明我过去11年活着的证据。
我家的房子被收回,这是我看到新搬进去的住户才知道的。
我哥不介意多煮一个人的饭菜,但我决不可能包吃包住。
他使唤起我来毫无心理负担,而我也不负众望地——让我洗碗我就水漫厨房、把碗碰得叮当响;让我拖地,拖把还没有我的身体晃动幅度大。
哥终于不堪其扰,推我出客厅。
“你不添乱就行。”
我有点愧疚地对他眨眨眼,“那我……给你加油打气?”
“不用,闭嘴。”
我怏怏地闭上嘴。
哥总嫌我话多,说我果然人如其名,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
“啾啾”这个外号就是他取的,被项雁叫了以后,他反而很少叫了。
我没有问哥关于妈妈的事情,我们在这件事情上诡异地默契。
不管什么原因,我也知道,我被抛下了。
哥偶尔用怜悯似的目光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恨透了那样的目光,于是在之后的八年都不遗余力地消耗他的恻隐心,原来冰山一样孤傲的哥都被我的死皮赖脸烧成暴躁的沸水。
我也曾偷偷拿过他手机,想看看为什么他有用不完的钱——很遗憾,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破手机居然有密码。
哥知道后眼也不抬,“先养着,养肥了卖掉,就回本了。”
我听见了,偷偷用脚踹他,他一巴掌拍过来,我又把脚缩回去。
项雁来敲我们家的门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梦。
哥说不做梦也挺好的,睡得像死猪一样,啥也不用想。
然而这个“人生第一梦”的机会居然给了项雁,真是暴殄天物!
后来我趴在她腿上和她抱怨这事,她以为我在哄她,说我油嘴滑舌。
我没有骗她,我的梦确实有预知能力。
哥出门买菜后,家里一下变得空旷了。
我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心里一阵鼓:要来了要来了,这个情景和昨天梦到的一模一样!
我在项雁按下门铃的一瞬间就拉开了门。
项雁似乎吓了一跳,但脸上还是挂着一丝不苟的微笑,“你好,我是胡天的同学,请问他在家吗?”
“哥去买菜了,你先进来坐吧。”
为了让她放心,我把“哥”字咬重了几分,于是项雁的笑也自然了些。
“原来是他的妹妹啊,你可比你哥哥活泼多了。我叫项雁,和你哥哥同班,听你哥哥说过你。”
“项……雁……”我咀嚼回味着这个对于我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你的名字很好听,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吗?”
项雁愣了一下,笑弯了眼睛,嘴角旋出一个梨涡来,“当然可以,你呢?”
“裴向雀。”
于是我就和项雁厮混在一起。
哥经常数落我把项雁带野了,彼时项雁正优雅地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等我和哥快斗完一轮,她才嚼完过来打圆场,“没有没有,啾啾很可爱。”
我在桌底下甩掉拖鞋,踢了一下哥的小腿,“听见没有!”
“没听见,你脚凉,别踹我。”
“项雁!你看他!”
项雁用腻死人的眼神盯了哥一会,“看了,挺好看。”
哥不看她,我被项雁温柔的语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鉴于项雁时不时就旁若无人地说那些根本不符合她人设的话,我一度以为她被魂穿了。
她推开我的脑袋,“别趴我身上,坐好。少看些小说。”
“也对,暗恋中的女人都是没有智商的。”我不听,仍没骨头似的靠着她。
她坐直看我,“你怎么知道的?”
“喏,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打了个哈欠,让她坐好给我靠着,“项雁,你说你怎么看上他了呢,他就是个死傲娇。你这么香,不如跟了我吧。”
她拿开我挑起她下巴的手,“别闹,既然知道了,不如帮帮我呗。”
“真是不争气,见色忘友,唉,阿爸实在对你很失望啊。”
我收回手,顺势“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逃回房间,躲避她的追杀。
我不愿意帮项雁,项雁很失望,软硬兼施之后也只能放弃了。
她用力晃着我的肩膀,我含着棒棒糖含糊着说话,手被晃得快抓不住棒棒。
“别问啦,不会帮你就是不会帮你嘛,我又不懂这些。”
见她还眨巴着眼睛央求,我把糖拿出来,认真地看着她,“项雁我认真的,你要是有本事搞定他,我愿意喊你嫂子。但即使看在朋友的份上,我能做的也是不过问你们的事情,其他的,爱莫能助。”
她泄气似的松了松肩膀。
哥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有些局促,“那我回家了。”
“不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我先走了……”
项雁抬眼看哥,哥没有与她对视,她又凄然一笑。
我抓着棒棒不知所措,突然有点对不起项雁,又不能再说什么。
门被带上时,我抬头看着哥,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别用那种智障的目光看我。”
哥把沙发上的外套掀起盖在我头上,我胡乱从中钻出来,“蓬头垢面”地怨视他,“死闷骚。”
“说什么呢,我听见了。”
“夸你帅呢。”
我听见他笑了一声,然后整个晚上都磕了药似的一直微笑。
我缩在沙发上,抱着半人高的玩偶兔,从兔耳朵中间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看他哼着歌拖地。
“脑子坏了吧……”
第二个关于项雁的梦,我等了整整两个星期。
我疑心所有让我烦心的事情都是夏天发生的,热得烦人,蝉鸣烦人,血一样的夕阳也烦人。
我们在桥上走着,项雁和哥越走越快,我就不追了。
我知道这个场景,项雁还是羞涩含蓄地笑,哥像永远睡不醒一样垂着眼睛。
刺目的血色让我眯起眼睛,鼻腔燥热,充血般难受,心里烦躁像倏而鼓起的气球。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女配,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被温柔女主对比得面目全非的女配。
实话说,项雁真的很完美,即使处境变得难堪,也很快换上得体的笑容。
我抓了抓自己细细软软的头发,望着项雁的大波浪卷胡想。
没关系嘛,我还是很喜欢项雁。
他们突然停下来,项雁嘴唇抖着,说了什么,然后回头错愕地望着我。
那好像是她头一回失态吧,那目光让我全身震悚起来。
惊惧和心虚铺天盖地席卷我,我蹲了下来。
我看见哥小跑过来,拥着我的脊背,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我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我只顾着摇头,耳边充斥着尖利的海啸。
哥抽空带我去了一趟医院,带回了一本厚厚的诊断书和每月不间断的药单。
他牵着我的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我的手心不住的出汗——我想了想,偷偷抽了出来,用纸巾擦了擦,又塞回他虚握着的掌中。
他愣了一下,偏过头看我。
“哥,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是一个麻烦。”
“啾啾,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你也没有错,而你却摊上了我。”
哥低头看我。
“啾啾。”
“昂?”
哥没有说话,只是摸我的头,良久才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饿不饿?”
“……哥?”
他叹了一口气,“啾啾,我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啊。我心里想。
“好吧。”我嘴上说。
之后项雁很少来找我玩了,偶尔来也是趁哥不在家的时候。
“啾啾。”这次轮到她抱着我,埋在我的衣服里闷声叫我。
“项雁,你不开心吗?”我后知后觉她的闷闷不乐。
“啾啾,你好迟钝。我真羡慕你。”
她的这句话牛头不对马嘴,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挠了挠头,“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这样的人只能当女配,像你这样的人才是拿着女主剧本的呀。”
项雁来扯着我的脸左右拉了拉,我眨眨眼睛迷茫地盯她,她又倒在我腿上,“我不好看吗?”
“放屁,谁说的,我揍他!”
项雁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个不停。
我不明所以。
项雁今天真怪,胡言乱语的。
但是她笑的太怪了,于是我也和她笑了起来。
第三个梦里没有项雁,我梦见我目送哥进了高铁站。
他说要去河北参军。项雁也去,报的文艺部。
候车时,我打趣哥,“你和项雁要跑到外省去领证啊?”
他不回话,我也习惯了自言自语,反正他在听的。
他突然问我,“啾啾,想去北方看雪吗?”
“啊……我?不了吧,你们二人世界我掺和什么呀。”我又在抓头发了。
哥望了我一会,广播适时地响起了。
哥站起身,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没有再回头。
梦醒的时候才六点,我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黏腻得难受。
我简单冲了个澡,让身上干爽了些,把衣服和床单一起塞进洗衣机里。
我想了想,还是留了一张纸条:哥,我不太舒服,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我不想承认其实我害怕哥看到我的眼泪,我害怕看到他回头,害怕我叫他带我一起走。
半晌,我听到轮子滚动的声音。
哥应该看到了纸条,轻敲了两下我的门。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不作声,他又等了一会,轮子滚动。他出门了。
于是屋子里四下的安静让我发疯。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也许在等一个奇迹。
我还是没能改变结局,虽然我已经预知到了它。
我现在希望我货真价实地蠢。
等打车到了高铁站,我才恍惚反应过来:哥的那趟车已经发车20分钟了,这下连奇迹也救不了我了。
我匆匆放下兜里仅剩的100块钱,头也不回逃出车。
司机师傅刚打好表,“20……诶!给多了!”
我看着售票站的表格,寻找河北的车次,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身上的钱已经全给了出租车师傅,这下不仅买不了车票,连回家的车都打不了了。
“我真的好笨啊……”我懊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正想找工作人员寻求帮助,回头却见哥单手揣着兜,拖着行李箱站在离我不远处。
“哥……”
我想问他为什么在这,眼泪却先发制人。
哥急忙走过来,“我的天,你真是个爱哭鬼……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去河北,嗯?”
他把手从兜里抽出来,用袖口仔细地擦我的眼泪。
“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抽抽噎噎的。真丢人。我想。
“等你。”
“等我干什么?”
“啾啾,我一直都在等你。”
【第二个关于项雁的梦,我等了整整两个星期。
我疑心所有让我烦心的事情都是夏天发生的,热得烦人,蝉鸣烦人,血一样的夕阳也烦人。
我们在桥上走着,项雁和哥越走越快,我就不追了。
我知道这个场景,项雁还是羞涩含蓄地笑,哥像永远睡不醒一样垂着眼睛。
“老师给了一个机会去河北,如果获得头衔,基本可以保研……”
“不去了,啾啾还小。”
“你三年前也是这样说的。啾啾现在都成年了,就算是兄妹,也不能老这样赖着呀。”
刺目的血色让我眯起眼睛,鼻腔燥热,充血般难受,心里烦躁像倏而鼓起的气球。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女配,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被温柔女主对比得面目全非的女配。
实话说,项雁真的很完美,即使处境变得难堪,也很快换上得体的笑容。
我抓了抓自己细细软软的头发,望着项雁的大波浪卷胡想。
没关系嘛,我还是很喜欢项雁。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是我离不开她。”
“啊……怪不得她姓裴。”
“如果你是找啾啾玩,可以再来。”
“再说吧,你也知道我是来干嘛,既然如此,我何必自找没趣。”
他们突然停下来,项雁嘴唇抖着,说了什么,然后回头错愕地望着我。
那好像是她头一回失态吧,那目光让我全身震悚起来。
惊惧和心虚铺天盖地席卷我,我蹲了下来。
我看见哥小跑过来,拥着我的脊背。
他说。
“啾啾,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我只顾摇头,耳边充斥着尖利的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