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医生有话要问》桑朔

1、第一章

　　裴九歌穿着暗红色刺绣西装，头发削成干净利落的寸头，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坐在宴会厅的主桌，和旁边穿着相似的裴九庭说着话。
　　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裴九歌突然低声笑了，笑得眉眼温润，眸子里都蕴着光。
　　四周的小姑娘偷偷摸摸地在看他，就连坐在他旁边的裴九庭都被惊艳了一瞬。
　　裴九庭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小声提醒：“收收你那肆无忌惮的魅力。”
　　裴九歌清清嗓子，收敛了几分笑意。
　　裴九歌这人在京城红贵圈子年轻一辈属于特别正派的代表，虽然在z界不如他哥有名，但是也没人小瞧。
　　虽说年纪不大，但凭借出色的技术，已经是京城顶级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算是独立带领完成过国家级的项目的人。况且这人暗地里投资的私产斐然，说话漂亮，办事利索；身材修长，眉目漂亮，整个圈子里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儿上基本没人不喜欢。
　　今儿是裴九歌外公八十八大寿，家里特意办了个大的，主桌有段时间不停得有人来敬酒。
　　“祝老爷子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裴九歌抬眉看了一眼，见来人是楚昆，嘴角的笑还没收回去，但目光已经冷了下来，低下头缓了一瞬，抬头的瞬间，依旧是那副笑得温存的模样。
　　没人发现他的失态。
　　陆老爷子笑呵呵举杯：“我听说你家小子回来了，升任副司长了吧，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陆家也是后继有人。瞧瞧陆琛，这么小就能担起一个集团了，这都是后生可畏啊！”
　　“楚辞他忙着工作，等他空闲了一定过来给您老赔罪。”楚夫人挽着自家丈夫的手臂，笑着和楚昆一起调侃孩子。
　　“工作要紧……”
　　裴九歌坐在自己座位上听着几位长辈在那说话，末了也起身敬了杯酒，对上楚夫人有些探究的目光，他的笑容里又带了两份真诚。只是在人离开之后，嘴角那抹弧度不知道怎么就带了点嘲讽的味道。
　　他居然都不知道楚辞回国了。
　　听他们说的，回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手里的水杯打了个转儿，修长的手指按在杯沿，然后偏头问裴九庭：“哥，你也知道他回国了？”
　　坐他旁边的裴九庭是少有的知道两人分手的人，淡然地喝了口白酒，偏过头，看到裴九歌压着杯沿的手指泛出了青筋，笑着安慰：“你俩反正也分手了，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裴九歌呵了一声，短暂的气音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到。
　　感情就他自个儿不知道！
　　一年前，楚辞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微信上发了一条分手短信，就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删掉。他们两个人，一个因为身份限制不能出国，一个无故不能回国，连见面都不可能。所有的联系方式一断，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产生交集。
　　“你还忘不了他呢？”
　　裴九歌没有搭话。
　　“反正人也回来了，你俩也能见到面了，有什么事儿，当面谈谈，总好过心里一直别扭着。”
　　“嗯。”
　　裴九庭见他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就不再聊。
　　后半场的宴会，裴九歌收敛了脸上的笑，但依旧谈吐不凡，没让人小瞧了裴家的家教。
　　坐在回程的车里，裴九歌在手机上搜索楚辞的名字，发现已经有了他的百度百科，更多了许多他没有见过的小视频。
　　百度百科显示，楚辞现任外交部新闻司，上面放的那张照片他见过，是两个人一起去拍的职业照。
　　裴九歌坐在副驾驶上，有他哥在，开车的活儿找不上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下面出现的小视频，没有忍住戴上耳机，点开播放键。
　　视频里的那个人，西装革履，气质非凡，一如当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黑色的西装包裹着清瘦却不失力量的身材，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面，有时会低头翻看一下发言稿，但更多的时间则是在脱稿回答。他的语速平稳，立场坚定，逻辑清晰，说话温文儒雅但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不得不说，那个地方就是他的舞台，他站在那里，就是毋庸置疑的王者。
　　裴九歌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小视频，全程剪辑了楚辞放在台上的那只手，有时在敲着桌沿，有时翻看稿子，手型得到一众手控党的称赞。
　　他带着耳机看着楚辞回国之后在网络上引起的热潮，没有注意到自己哥哥正在面临催婚。
　　“九庭，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今天可是有不少的女孩子在场呢，你张伯伯家、秦伯伯家的姑娘我看着都不错呢！”坐在后座上的陆希掰着手指头说着今天见到的女孩子，一脸兴奋的对着驾驶座的自家儿子推销。
　　她是对二儿子的婚事不感兴趣了，毕竟和家里出了柜，第一个交往的对象还是一个那么好的孩子。
　　“妈，这两年我肯定给您找个儿媳妇回来，您就甭操心了！”
　　陆希还行说些什么，但是被旁边的丈夫握了握手，只能在后视镜中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裴九歌没有注意其余三个人的刀光剑影，看到视频下面的评论，清一溜的好评。
　　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没想到却突然被裴九庭用来转移爸妈的视线。
　　“九歌，明天上班吗？”
　　裴九歌冷不丁地突然听到他哥的问题，将心神收回来。
　　“我明天不上班，调休了两天。”
　　“行，那今儿就都回家吧！大晚上的我就不另送你了。”
　　哥俩儿因为工作关系，一个个的都在工作地点附近买了房子，只有休息的时候才会回家团聚，顺便让父母享受一下美好的二人世界。
　　裴九歌兴致不高的嗯了一声，偏头看外面的夜景。
　　繁星落城，漫若浮光。
　　这一晚，裴九歌又失眠了。
　　他一度以为，一年时间已经足够让他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但骤然听到楚辞回国的消息，还是能轻易地被挑拨起情绪，一闭眼浮现的都是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打开手机，看着视频里西装革履、义正言辞的那个人，小声骂了句：“混蛋！”
　　第二天，掐着楚辞下班的时间，裴九歌出现在了楚辞楼下。
　　这里距离外交部很近，距离他工作的医院也不远，这栋楼，是楚辞在大学期间用自己投资的钱买的一个公寓。
　　那是双层复式，单层面积不小。
　　进门后最先入眼会是十足宽敞的起居室，家具不多，色调以浅灰和米白为主，只有灰色沙发组上随意放着的几个色彩鲜艳的靠枕给原本冷清的环境添了一些活力。起居室南面有个视野非常开阔的落地窗连阳台，望出去是绵长的大道，晚上会亮着整齐的橘黄色路灯。落地窗边放了两张看起来很舒适的躺椅，向着窗外，能看到日升日落星辰交替。
　　工作头两年，两个人通常在这个公寓里一起生活。有时候他上夜班，回家之后总能在保温锅里看到热乎的饭菜。后来，楚辞因公出国工作，他也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居住，陪着他的是一只叫“布丁”的布偶猫。
　　后来，两个人一言不合的分手，他一气之下不再这里住了，布丁也被送到了楚家老宅，他再也没有见过。
　　裴九歌走到门前，没有按下房门密码，而是敲了敲门。
　　敲了三遍，没有人回应。
　　他低头笑了笑，就站在门口等着。
　　他想，怎么今天也要问出一个答案。
　　坐在办公室里的楚辞，看着手机里监控传过来的视频，眉心竖起了一道纹。
　　家政阿姨刚给他发消息，房间已经清理好，他正在看监控，却没有想到居然看到裴九歌敲门的那一幕。
　　许久不见裴九歌，楚辞发现他似乎变瘦了很多。
　　楚辞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打算和这位本该断了联系的前男友叙旧，就开着视频，继续今天的工作，只是频频走神，下班都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走下电梯，朝着自家门口走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人靠在墙边，双手放在胸前，低头看着手机。
　　楚辞停到了他三米之外，对上了他的那双眼睛，心中一紧。
　　他实在不知道，裴九歌究竟还有什么脸面来找自己。
　　不过他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脸上挂着客气的笑。
　　“裴二少来我这儿干嘛？”
　　楚辞打开了门，并邀请裴九歌进来坐坐。
　　他还没有想将自己的感情问题给大众观看的喜好，有什么问题还是进家谈吧。
　　裴九歌站在门口，看着楚辞对自己客气而疏离，舌尖抵在了自己的虎牙上，微微泛着疼。
　　“楚辞，我只想问一句话。”
　　“一年前，你为什么和我分手？”
　　裴九歌只想为一年前的自己要一个理由，给自己一个放弃他的理由。
　　要到了，他就走。
　　在吧台边倒水的楚辞将纸杯从净水器上拿下来，然后拿了自己平时喝水的杯子又接了一杯水，听到这个问题，眉目之间少有的露出讽刺，仿佛裴九歌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没有将纸杯递出去，而是喝了一口温水，精致好看的手指握着玻璃杯的手柄。
　　“我为什么说分手？”
　　“不是你说你喜欢上女人了吗？”
　　“不是说你想要结婚生子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为什么要阻碍你的前途呢？”
　　楚辞的声音带着冰，加上讽刺的语调，让这些话一字一字的刺进裴九歌的心里。
　　裴九歌听着这无端的指控，那双桃花眼垂下，牙关紧咬，一字一顿：“我何时说过这些话？”
　　他能连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不知道吗？
　　大步走过去，站在了楚辞对面，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吧台。
　　裴九歌抬眸，盯着楚辞的眼睛，嘴角带着笑，那双桃花眼底微微泛红，似是在感慨这件事的荒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女人了？”
　　“楚辞，你说分手，可以。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但是，你用这种理由侮辱我，是不是太没品了？”
　　裴九歌就这么看着楚辞，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看着他的剑眉，看着他嘴角不易察觉的讽刺。
　　而楚辞也盯了他许久，然后从桌上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开黑名单，将两人最后一天的对话递给裴九歌看。
　　然后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到就像是风吹过：“这难道不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