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云散》橘千漓

14、完美微笑

　　胡老师把纪念送回了家，还给她买了一些水果什么的，纪念很感谢他和师娘伸出的援手，这种救赎，带着人情的温度，温暖了纪念的心。

　　纪念坐在书桌前，乖巧完成了作业，而后，她拿出那张报告单，在各种各样的数据最后，有一行字：

　　可能存在比较严重的抑郁症状。

　　常见的症状有心情压抑，疲乏无力，思维效率降低，兴趣减退，感到无助无望，容易自责，经常犹豫不决和不知所措，怀疑自己的能力，睡眠不好，难以集中注意力等。

　　她洗好澡后，坐在床上，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掌心的温度传到脑后，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到令人害怕……

　　所以我没有错……对吗？我只是生病了……

　　她闭上眼睛，却看到自己被陈灿和吴昌拖到地下室殴打的惨状，听到耳畔那熟悉的讥讽声……每天晚上，她都受着这样的酷刑，像是古代凌迟处死的惩罚，一刀一刀划在她残破不堪的身躯上。

　　泪，无声的滑落，她用力抹了把眼泪，从床头拿出日记本，抒发自己的委屈和痛苦。

　　不知道有多少灵魂在经历痛苦鞭挞的同时，仍然怀抱希望……但纪念就是这样……只要一点点希望，都能坚强的站起来，向前走……

　　周日下午，纪念从书包里拿出报告单，去到梁民生的办公室。

　　“老师，这是报告单。”纪念黯淡的眼眸无波无澜的看着这个斯文的男人，他说自己水性杨花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重现，就是他的默许，他的推波助澜，侯雨微他们才会这么猖狂……

　　“纪念，老师觉得你很可笑。”梁民生短促的笑了一声，“受不了打击就拿心理问题来逃避吗？”男人的眼光变得嫌弃起来，仿佛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看着纪念。

　　纪念心里原本悬起来的那一点点希望，被这话用力砸了个粉碎，仿佛碎裂的水晶，再也拼不回来原来的模样……

　　“我让你回去反思自己，不是让你想办法伪造什么所谓的报告单！”梁民生用力拍着桌子，瞪着她，“你以为这种东西就可以骗过我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一直在给你机会！纪念，你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而纪念再也承受不住打击，扶住梁民生旁边的桌子试图不让自己摔在地上。

　　“你老扶着我桌子干什么，回去！”还没待纪念站稳，梁民生一把甩开纪念撑在桌子上的手，纪念狼狈的摔在地上，可梁民生只是嗤笑，仿佛纪念在演一出戏一般，而他是没有被可怜兮兮模样蒙蔽的看客，看着她拙劣的表演……

　　纪念拽住先前被男人扔在地上的报告单，用力撑起身体，在梁民生嫌恶的目光里一步一步走出办公室，缓慢又绝望。

　　等回到座位上，纪念双眼空洞的望着一处，她的耳畔又听见了吴昌和侯雨微他们的哄笑声，是现实还是幻境……她不知道，但她好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永远不能解脱……

　　不一会，上课铃响了，梁民生怒气冲冲的走进班里，手指直勾勾的指着纪念。

　　“纪念，我要当着全班人的面批评你！”男人在讲台上唾沫横飞，仿佛自己就是那嫉恶如仇的文官一样，批判着多么恶劣的人，“伪造报告说自己抑郁，你可真有本事！好好学习吧你！在搞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送出我们班了！”

　　纪念就好像没听到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不论是梁民生大声指责她的言语，还是同学们投来的讥讽的视线，她都感受不到了……

　　如果所有人都生活在海里，那么抑郁症的人沉在海底，仅有的稀薄的空气在数着生命的倒计时，天之骄子抬眼便是蓝天万里，他们高歌着生命的馈赠，而纪念却在海里，理智不让她沉下去，现实不让她浮上来……

　　抱着可笑的痴望……还不如从来没看到过希望……

　　纪念攥紧了拳头，试图发泄自己心中的委屈，但积攒了这么久的失望岂是怎么容易就疏解的。

　　下课了，纪念坐在位置上，侯雨微不出意外的带着很多人过来，她们七嘴八舌的嘲讽起来：

　　“纪念你可真有本事啊。把梁老师气成那个样子了！”

　　“纪念是抑郁症患者，我们不能伤害她的小心脏，哈哈哈哈。”

　　“纪念，你不是抑郁症吗，你怎么还不去死？”

　　“别这么说纪念，纪念可是会开证明的。好怕怕哦！”

　　他们又哄笑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丰功伟绩的事情一样，夸赞着对方“正义”的行为。

　　纪念只是扯出那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微笑，淡淡的说：“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说着对不起，但从来没改变过自己，也从来没服过输。

　　可每一天的晚上，她嘶吼着，哭泣着，泪眼朦胧间看见地狱的模样，但她还是要坚强的活下去，哪怕拿着镰刀的人在阳光下肆意的笑着，她也不会低下她的头颅，哪怕她自己的头颅上并没有王冠……

　　“纪念，最近状态怎么样？”胡老师有一次把纪念叫到办公室，暖心的问着。

　　而纪念只是笑着点点头。她不想再麻烦胡老师和师娘了。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拖这么好的人下水……

　　可没过两天，有一次胡老师提前来班里，看见他们围着纪念哄笑的时候，他倒吸一口冷气，心疼的看着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女，她单薄的身体撑不起来原本正好的校服，只是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明明脸上是微笑的神情，但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徐成渐渐放下了对纪念的好感，甚至也听信了流言，认为纪念在耍他，经常和朋友说自己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婊子……

　　邓雨熙因为身材的不自信等各方面因素，原本不好的成绩更加差劲，经常被梁民生针对，放在最后一排任凭她自生自灭……邓雨熙想帮纪念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顾然在越帮越忙之后，每一次只能默默看着纪念坚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他眼前……他烦躁的揉乱了头发，可他不知道能做什么……

　　一时之间，纪念什么都没有了。但她还是想着反抗，她省了很久的钱，买了一个录音笔，录音笔到的那天晚上，她死死攥住那只录音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哭的歇斯底里……

　　一点点希望，都会让身处绝望的人拼尽全力活下去。有人说生活是生出来，活下去，这话不假。

　　平静下来的纪念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无声无息的哭着，她散乱着头发，瞪大了眼睛，脸上明明满是泪痕和泪水，可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嘴角噙着微笑，这样的画面，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恐怖吧。

　　她一遍一遍调试着录音笔，突然期待起明天来，期待录音公布那一天……

　　可她从来没想过，录音公布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