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子》世界里的柿子

1、第一章

　　窗帘紧拉着，像是将屋内与外面光鲜的世界阻隔开来。黑暗，阴冷。
　　二十八九度的天，床上的人却紧紧团在被子里，将整个人蜷缩起来，只露出清丽的半张脸。
　　只是半张脸而已，甚至无法判断出此人是男是女，但可以看出这人应该是十分貌美的——眉毛并不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噩梦而拧在一起；睫毛又长又翘，随着呼吸轻轻颤抖；额间的碎发都被汗水沾湿，乖巧的贴在额头。
　　这个人很白，甚至有些病态。大概因为出了太多汗，脸泛起了潮红，格外显眼。
　　好吵。
　　门铃声骤然响起，有些刺耳。
　　邹桐堔缩了缩身子，没再动。他一般都不会去理会这种莫名其妙的拜访。这世界上没几个会来找他的，找他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门铃又响了一会儿，没了动静。
　　邹桐堔却睡不着了。他总是失眠，即使睡着了也是极浅的，稍微有点响动就会彻夜难眠。
　　可是昨晚不知道怎么了，从他十点半上／床开始，一直睡到了现在。
　　五点五十七分，难得。
　　邹桐堔坐起来极其烦躁地薅了一会儿自己的头发。
　　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薅掉了不少。
　　烦。
　　大概有五分钟了吧，他才一层一层的把自己从被子里扒出来。
　　他坐在床边，眼神空洞的发了一会儿呆。他头发太长了，黑长的秀发直垂在腰间。
　　墨色的丝质睡衣贴着平坦的胸口，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分明的锁骨，被衬的格外白。
　　是个男人，格外清瘦漂亮的男人。
　　这男人确实是漂亮的。凤眸薄唇，深黑色的眸子总是半眯着，眼神里面看不出情绪。
　　邹桐堔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白皙的脚踩在卡乐美冷灰色地毯上，脚背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白的晃眼。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在整理手稿和回床接着摊着之间花了一秒时间纠结，果断选择了后者。
　　就在离床只有两步远的邹桐堔准备窝回去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邹桐堔停下动作，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
　　他似乎在等着声音再停下来。
　　确实停下来了。
　　可是邹桐堔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卧室门。他平时基本都不会出卧室，有时一饿就是三四天。只有在马上快饿死了的时候才会点外卖，再等人走之后出去拿。
　　他光着脚走出卧室。
　　客厅很黑，应当是忘了把窗帘拉开；地板很凉，应该是忘了把空调关上。他记性不怎么样，有时一忘事就会忘好几天。
　　当然，他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去记。
　　他摸黑去打开了门。
　　楼道的灯一直打着，很亮。邹桐堔眯着眼睛适应强光。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可能是因为他太高了吧，光正好洒在他的头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你好啊！”男人开口，声音明朗而清晰，带着处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的特殊音色。
　　邹桐堔懒散地倚靠在门框上，像没有骨头似地抬头打量了一番。
　　这人高大却不显得壮硕，穿着干净的白t恤，上面印着邹桐堔不理解的图案。肤色可能要比他深一个度，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长相很俊俏，也很干净。黑色的短发利落有型，因为主人的疏忽而翘起几根。鼻子很挺，眼窝比较深邃，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邹桐堔。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人。
　　那人可能是见邹桐堔没说话，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把右手上的东西递过来。
　　“你好，我叫姜铭。是隔壁新搬来的。”姜铭又咧开嘴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和一点虎牙尖尖，“我做了点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邹桐堔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了整个眼睛。
　　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盒子，里面好像是甜品。小蛋糕之类的。
　　他并不喜欢吃甜食。
　　细长苍白的手却出现在他的可视范围内，伸出食指轻轻地将小盒子勾过来。
　　男人看他接过去了，眼睛笑得弯弯的。
　　“我是新搬来的，对这儿也不熟悉，没有熟人。咱们住在同一层里也算是缘分，麻烦您以后多照应一下……”
　　对面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邹桐堔却已经听不清了，原本清晰的声音现在好像蒙着一层纱，模模糊糊的听不透。
　　其实这已经是他和陌生人较长的一次交谈了。虽然他甚至没有说话。
　　那个叫姜铭的人似乎看出了他已经放空开始发呆了，轻声唤他：“……你还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邹桐堔才逐渐回神。也不知道那人怎么那么耐心。
　　“没事。”声音略哑，像是破旧的留声机，不怎么好听。
　　可能是太久没说过话了。邹桐堔这样想。
　　“哦哦，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呢。”姜铭像松了口气似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
　　“邹桐堔。”
　　还是说了。邹桐堔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很奇怪。
　　“邹，桐，堔。”他听着自己的名字在那人齿间滚了一遍，“真是个好名字。”
　　“三尺枯桐树，相随岁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