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寻西梦》青焰野记

51、51|消解

　　“啪！”尹北手里的杯子脱手，掉在地上磕碎了杯把。

　　然而尹北没有立刻去捡杯子，反而盯着自己的手发愣，我合上笔记问怎么了。

　　只见他的手很机械的动了动，看上去很不灵便。“我的手......突然动不了了。”

　　“什么？”我没想到会这样，忙走过去查看，用手触碰他的手骨，发现创口贴的部分竟然被我一下摁下去了，宛若无骨。我心下一沉，心说该不会是这么快就被感染了吧，瞬间指尖发凉，小心翼翼的把贴了创口贴的部分揭开。

　　“这里......为什么会是空的？”我看见原本应该是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手骨的地方，已经空心了，就像是破了口的皮套，十分瘆人。

　　尹北显然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皱着眉头，半晌道：“或许你的想法是正确的，红色四瓣花会对源体碎片产生消解的作用，这里花的浓度太高，可能我就被影响到了。”

　　“可是这和你的骨头有什么关系？”

　　“......上一次，源体碎片爆炸的时候我离得很近，不久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可能我骨骼在那时候受到源体碎片的影响，已经所属同源了。”尹北认真道。

　　那这样的话，他再在这里待下去岂不会消失！

　　“我们走吧，”我当即关上车门，打算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现在就走。”

　　“可是这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尹北的眼睛看着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我心下一急，道：“你不要命了？”

　　说完我想到了暗格里的那一箱源体碎片，把它们搬出来一看，好家伙，原本分成块的碎片，已经开始融合互相粘粘，重新成为了一个大整块，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便对尹北道：“你把手放在上面。”

　　尹北倒也是顺从的把那只已经空了一部分的手放在上面，“有物质的消失就一定存在增加的，让我想想在这里什么是在增加的......”我近乎于有病乱投医，然而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是因此增加的物质。

　　“物质的消失，也可以用于等量交换来进行物质创造。”尹北小声道。

　　我听后茅塞顿开，对了，反向来也可以。

　　“其实这里有一直都在消失的物质载体。”尹北说着看向我，似乎他早在我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我问是什么。

　　“......正在被侵蚀的患者，我总结过发病历程，从全身出现溃烂到彻底融化，所用时间周期平均为七天。”

　　“你是说，用弥留之际的病患来做交换？”我道。

　　他点头。

　　这表面看上去是个极为划算的交易，但是......即便是为了尹北，我也做不到。

　　“轻易地杀戮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作正道，同样，置之不理放任不管也一样罪孽深重。”在之前小河天镇上和王琳他们对峙的时候，我还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完全遵循了新准则的道，如此一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决定又算做什么呢？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当初从客滚船上下来那天晚上，尹北在酒店里跟我的对话。

　　“在任何事件之中，没有人是全然无辜的。”
　　“你是以为自己就清清白白，是个完美的圣人了吗？”

　　之前我对他的怀疑和敌对情绪很大程度上也有当初他对我的这一连串质问，不是因为觉得他说的不对，而是因为我太赞同他所说的。

　　他一直都在试探我，为了验证那个一直困扰他的不确定，他不确定我是否完全的在为新准则代言。或许他对我真的有些不一样的感情，但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会因此干扰他理性选择或者搞砸自己计划的人。

　　我看着尹北的蓝色眼睛，那种他在试探和引诱我做出某种决定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好像越来越了解他了，但也正因如此，知道的越多，我反而觉得他更加神秘捉摸不透。

　　他是不信任我的。

　　于是我摇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明白你就是想要搞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在为新准则代言，但是我告诉你，你面前的虽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以前的东寻，但是我现在也绝对不会比他差。”

　　说完我捡起碎掉的杯把，猛地往自己手上砸。打算再次用自己作为介质，来达成交易。

　　“对不起！”尹北眼疾手快抓住，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有如此反应，带着被看穿心思的意外，道歉道。“对不起......今后我们就当做新准则不存在，不被它左右，按照我们自己想法做事，我现在就联系老方。”

　　“不行，先离开。”我坚持。

　　“东寻，你不是跟我说过说一切都不晚吗，这次我是真的希望能够救人，而不是再......杀人，可能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点可笑，但就从现在开始，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尹北的眼睛充满真挚，他像是真的听进去了我的劝告，而把我当成了神父在忏悔，明明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却偏偏要在这里问过我的同意。

　　“行，尹北你真有种。”我感觉到即便是知道他的想法，我还是玩不过他。

　　“......我来联系方丈山。”我没有别的话可说，这是他的决定，我没有资格和立场来阻止他。

　　除了方丈山，我还打算把白柏和马克一并叫出来开会，“......东寻先生啊，这么晚了，你怎么用长官的号把我叫起来。”白柏那头显然是在睡觉，声音迷迷糊糊的。

　　“把马克也叫起来。”我着急道。

　　“哦，他就在我边上，他能听到。”老白回道。

　　随后我把事情简单的说明，最终一致讨论是，红色四瓣花的样本分析和测试全权交给遗迹部，方丈山迅速和外勤小组赶到芒山想办法给尹北续命。

　　期间尹北都默默的，全都搞定后，我回头看他，见他正在把保险箱放回暗格里，对我低声道：“有脚步声。”

　　我静下来一听果然，还不止一个，纷杂的脚步声毫不遮掩的朝我们靠近。

　　接着门就被打开，是欧阳不凡，后面还有几个武装人员。

　　他一只脚踏在阶梯上，看了眼地上的杯把，说道：“这是......吵架了？大老远就听到这边有点吵，没想到东寻顾问看着斯文火气还挺旺的，哈哈，别误会我可没有听墙角的爱好，看你们从民居里出来就想着是不是有眉目了，正好碰见你们也没休息，我就来了。”

　　欧阳不凡说着，状似无辜的摊开手掌就要进到车里。

　　尹北则上前一步，一脚把欧阳不凡正在向上跨的左脚踩了下去，紧接着身子顺势靠在门边上，直接把欧阳不凡整个人挡个结实，脸色凶的吓人，一句话没说，两人就这么脸对脸贴的很近，看样子就要打起来。

　　但是双方实力差异巨大，欧阳不凡气呼呼的自己退了出去。

　　“你们基地的人最早来这里是什么时候，有多少天了？”我的心情很奇怪，现在也完全没有任何困意，一心只想工作。

　　欧阳不凡没想到最先理他的竟然是刚刚跟他有口头冲突的我，即答道：“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都没有发病，显然潜伏期存在的时间很长，至少超过一个月。

　　“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我看了一眼尹北，他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道：“你们跟我来。”

　　我下车带着他们在一片草丛处，用手电打光在了几株红色四瓣花身上，告诉他们这种花有问题，为保险起见，把居民区内所有的这些花全部铲除，收缴到统一的地方。

　　欧阳不凡推了推眼镜，好奇问：“这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目前认为，它很可能是致病的直接原因，明天东部基地的研究员会过来，麻烦欧阳长官给他们放行。”

　　欧阳不凡听到研究员会过来，眼镜都亮了，忙道：“没有问题，绝对热烈欢迎。”

　　“......剩下的，你和尹北交接吧，不过他现在心情不好，你说话注意点。”我用余光没有瞥到尹北，显然他还在车上。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发火，我在生谁的气啊？心脏那么酸涩，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是不是有点太作了？

　　难道没有社会工作经验的大学生，心里确实就很玻璃心？

　　烦啊。

　　“那个我说，”正在我脑颅里开始疯狂自言自语时，欧阳不凡突然靠近，神神秘秘的要跟我讲什么悄悄话，“有没有兴趣跳槽做我们中部基地的顾问，我敢保证薪资方面一定远高于东部基地，况且我看跟着他你肯定受了不少气，他那么阴鹜，那么难相处，我们跟他工作的时候也深受其害，都清楚。”

　　我心说，其实我的真实身份只不过是个普通211大学生，甚至还没有毕业。

　　“......多谢美意，等事情结束，再说吧。”不过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对欧阳不凡所谓的高新有所期待的，毕竟现在工作也不太好找，同时不得不感叹欧阳长官的能屈能伸，之前他还光明正大的瞧不起我来着。

　　欧阳不凡一副我懂的样子，矜持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

　　我独自留在花丛边，摘下了一朵红色四瓣花，看着它无害的样子，就是那种在路边看到都不会注意到的小野花的模样，没想到竟然和这么多事情有关联，甚至有一个组织就是以它命名的。

　　等等，我记得王琳说过，他们有许多人，即便是她死了还会有其他人来完成她未完成的任务。

　　这么说来，在这个花泛滥的地方，为何没有那些神秘人的半点身影？不应该啊。

　　还是说，跟村民进行交易的就是他们，因为他们也在找源体碎片。

　　不对。

　　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上次虽说我们和王琳的组织因为源体碎片的抢夺产生了冲突，但他们在抢回源体碎片之后并没有带着离开，而是把它重新送回山上进行掩埋。

　　这么一来，红色四瓣花组织的目的，相比于抢夺占为己有，更倾向于将源体碎片保持在原位。

　　如此一来，和村民秘密交易的人，就不可能属于王琳组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