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明天》六月凤凰木

1、第 1 章

　　初秋的夜。无星无月，几缕微凉的风吹过树林。
　　远处公路上偶尔路过的车灯一闪而过，转眼又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楚朝阳第一次跟特警队出任务。
　　据说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他们特警队花了两年时间跟踪布局的贩毒团伙。
　　朝阳睁大双眼注视前方隐约的屋影。握枪的手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耳麦里传来沙沙声音。没有头儿那冷静犀利的声音。
　　夜，静得令人窒息。
　　前面的队友半蹲着，随时猛扑的姿态。
　　本来，本来他可以和越涛一起这样并肩战斗。
　　报考特警就是越涛提议。
　　刚和一帮小混混打完架的越涛，不顾嘴角未曾擦去的血，向远处逃窜的小子挥舞拳头，下次，等老子报了警校，你们就等死吧。
　　初夏灿烂的阳光中，神色飞扬的越涛转过头看他，我们一起去考警校吧。看到朝阳怔忡的神情，越涛笑了，不要那么崇拜地看我。
　　是的，自从那年七岁小越涛以超人姿态出现打跑那个拦在他面前的胖墩，然后以一付老大口气拍拍他肩，以后我就罩你啦，谁敢欺负你，告诉我！八岁的朝阳，汪汪的泪眼里就是一片崇拜。

　　可是，那次报考，朝阳第一次感到命运无端的嘲弄。一向身体条件比他好，头脑比他灵活的越涛居然没考上。
　　当朝阳拿着通知书兴奋跑到越涛面前，越涛蛮不在乎地扫一眼，没考上也不一定就没饭吃。
　　细心的他还是看到越涛眼底一闪而过的羡慕，心里难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越涛沉默几分钟后，一搂他的肩膀，好了，默哀完毕，我们吃饭庆祝下。
　　还不等朝阳说话，他已一溜烟奔至百米开外，转过身叉腰，向他喊话：喂，未来的警官，别告诉我你跑不赢我哟。
　　阳光在他乌黑的发顶打出光圈，笑成月牙的双眼扑闪着调皮光芒，一边嘴角微微上挑，整个人象阳光下飞舞的精灵。

　　后来的大半年，刚入警校的朝阳，每天都在痛苦体能训练中渡过。甚至有几次夜半他抱枕头全身酸痛地落泪，耳边总会响起一个声音：笨蛋，哭管什么用，眼泪能打败对手吗？他几乎可以想像出，说这话时越涛的表情，一脸蛮不在意，眼神却格外坚强。
　　那段时间，好不容易有休假的朝阳去看望越涛，可他总不在家。问越涛的父母，两人总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直至去年年底，在某警区实习的朝阳，才再次看到越涛。
　　怎么能不让他吃惊。
　　那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搜查行动。他跟着实习的警队到一家地下迪厅。一眼他认出那个被警员推至墙边趴着搜身的越涛，还没等朝阳回过神，倒是越涛，一边吊儿郎当：警察哥哥，你摸够没有？一边转身看到朝阳，晃当到他面前，习惯拍他肩膀，哟，你终于熬出头了，以后别忘了关照小弟。说这话的越涛，原先一头乌黑的短发挑染几绺白色金色相杂的发丝，油滑轻浮地用肩膀顶着朝阳。
　　朝阳向旁边的队员打个招呼，一把拖着越涛的手，把他拖出舞厅。在路边昏暗灯光下，质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越涛笑嘻嘻靠在灯柱上，干什么，混饭吃呗。
　　可是，，这突来的打击令朝阳口吃，他吃力地吐出完整的语句：
　　不当警察，你，，，，你也可以做别的，干，，，，干吗混成这样？
　　越涛眯起双眼，学着朝阳口吃的语气，干，，，干吗这么气。我做什么坏事了吗，再说，就算我做什么坏事，不还有你吗，捍卫正义的楚朝阳警官。
　　越涛，走了，暗处几个人影远远地向这边喊着。
　　来了，越涛应了声。向他们走去。
　　想拉住他，朝阳却没有伸手，就看着他走进黑暗。
　　心隐隐抽搐，那个他熟悉的越涛，好象永远只能活在他记忆里了。

　　从那之后，朝阳几次去找越涛，找不到他。打他手机，才发现他换了号码。最后一次，越涛妈妈忧虑地告诉他，半年了，越涛都没有回家，两三个星期才打个电话，也总是三言两语，便挂断电话。看着越涛妈妈忍在眼眶中的泪，朝阳无言以对，只能安慰地说，没事的，越涛会有分寸。好象这样说，他的心也得到安慰。
　　然而朝阳不明白，现在的越涛，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的越涛。

　　公路上亮起两道光柱，一辆车在黑暗中驶向前方仓库。
　　“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07，05，你们俩仓库后门阻击。”朝阳耳机中传来冷静严肃的指令。打断他的思绪，他冷静心神悄无声息和队友在黑暗中向目的地掩去。

　　宁静的秋夜。依旧无星无月。
　　前方隐约几声沉闷的枪响，也被夜风瞬间吹散。
　　朝阳再次握紧手中的枪，汗，一滴一滴滑过脸颊。
　　一串急促脚步声传来。
　　门猛然撞开，前面的队友猛扑上去，那窜出的身影象是早料到，轻巧一闪，顺势扑向朝阳。不及细想的朝阳举枪，却在一瞬间迟疑，这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越涛，脱口而去的两个字让那人身形一顿。漆黑的夜里，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对视。
　　清脆枪响，震惊的朝阳回头看到自己队友倒下的身体，飞扑过来的人影一脚踢向他握枪的手腕，小心，越涛发出惊叫，奇怪地是当冰冷的枪口顶在朝阳的太阳穴时，他心里居然还在猜想，他关心的是谁？
　　哈哈，用枪抵着朝阳的人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越涛，你在后面掩护。话音还未落地，诧异地看到越涛抬起手中的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你疯了，杜越涛。
　　月鑫一脸平静，神色坚定，我没疯，因为，他是我兄弟。
　　一句话震得朝阳胸口发烫。
　　那人倒也冷静，用枪顶顶朝阳，将身体移到朝阳身后。
　　越涛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枪，迎上的一双乌黑纯净的眼睛。在他记忆中眼神总是纯净中带着点羞怯，两年不见的时间，彻底洗掉他眼底曾有的羞怯。现在的这双眼睛，坚定温柔。
　　时间凝固。
　　急于脱身的那人，思虑着到底该拿这两人怎么办。
　　感应到他的迟疑，朝阳低头侧肘，反身扭住他握枪的手猛击，两人扑倒在地厮打起来。
　　越涛的枪不知该瞄向何处，焦虑中，只见朝阳几个漂亮的拳击，那人闷哼几声不动了。

　　越涛向躺在地上喘气的朝阳走去，朝阳看着他，双肘支地，喘着气：你怎么不跑，就算你当我兄弟，我还是要抓你。
　　越涛笑得如月华初开，双眼又成月牙，一迭声，是，是，是兄弟，所以你抓让你抓好了，怎么上了两年警校，还是那么没用，打几下就喘成这样！
　　靠，你来试试。朝阳笑着伸脚踹去，右手一把拉住伸过来兄弟的手。
　　如果明天。。。。越涛话还未完，一声枪响，一朵血花蓦然沁出胸口。月华初开般的笑容凝在脸上。身体却倒在朝阳的怀里。
　　恐慌中，枪响，一声惨叫撕裂黑夜。
　　如果明天。。。。。

　　一个月后，深秋睛朗的天空。天高云淡。
　　风顽皮吹过草地，摇着几朵绽开的秋菊。
　　隐隐地，风声中传来，
　　你还当我兄弟？当卧底也不告诉我？害我。。。
　　兄弟，当兄弟你还怀疑我！

　　我不知道明天，
　　会有什么样的路在前面等我，
　　但我知道，
　　即便什么样的路，
　　你总会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