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于悬

5、初识

　　寒冬里，烈马踏雪而驰。
　　一幼童失去意识，横趴在马背上，另一高挑男子驾马飞驰，绕过官道，途径几座山峰，停于山崖谷底，抱下幼童走向崖底尽头。

　　幼童受寒冷逼迫，意识缓缓回归，耳边传来男女的对话声，从遥远到清晰。

　　“这个能行吗，可别到时候留下隐患。”
　　“放心吧，我观察过几天了，就一没有人要的小孩，不会有事的，对了，听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坚持了二十几日还活着呢。”
　　“会活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觉醒，不过他确实有可能，谪仙帝在各城集结面具人前往圣都，可能会有大事发生，我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准备动身去圣都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行，放心吧！”

　　等到幼童睁眼时，便只看到女子转身离去时右手手背上的疤痕，看着周围全是陌生的岩石，幼童只能惊恐的看着他面前唯一的人。

　　这是一个面带黑金面具，身着玄衣的高挑男子。
　　见幼童已经醒来，男子才仿佛想起他的存在一样，大步走过去，没费什么力气的直接将地上的幼童拎起来，不闻不问幼童所有的叫喊和反抗，朝岩石的更深处走起。

　　这是一个更为寒冷的洞穴，里面不规则的开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洞。
　　而在这些石洞里，幼童清楚地看见里面住着的都是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孩，他们或麻木或恐惧，像是没有自由的鸟锁进暗无天日的牢笼里。

　　幼童的身体被重重砸在坚硬冰凉的石地上，他瞬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部都在震动一般剧烈的疼痛，幼小的身体不自觉缩成一团，喘息地缓着巨疼。

　　在他仿佛听到男子离去的脚步声时，他的身体正被轻轻地扶起，落入一个和他一般瘦小却比他温暖的怀抱里，头顶传来稚嫩的关怀：“你没事吧，是不是摔得很痛啊，没关系的，你别怕，我们都被摔过的，忍一下就过去了。”

　　这大概是幼童听过最独特的安慰了，让他的谢谢瞬间少了几分感动：“谢谢你，我已经不疼了。”

　　小孩一边将他扶起带到石床边一边好奇地问道：“没关系，我叫周小凡，你呢？你叫什么？”

　　幼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比自己矮小，一头黑色短发杂草般垂着，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让他更加害怕这个地方，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颤颤巍巍地说：“我……我叫越辰。”
　　“越辰？好奇怪的名字啊，很好记哎！你比我高哎，你多大呀？”

　　“9岁，你的名字更好记。”越辰回答完问题还不忘把话夸回去，虽然自己听着并不怎么高兴。

　　片刻，越辰就听到了有点失望的声音响起：“啊？那我比你小一岁，为什么长得高的都是哥哥啊，不公平。”

　　越辰不是很明白这个弟弟的胜负欲是从哪里来的，明明他们也才认识，可他心里还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这个人回答他了，不能欺负他。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看着像是山洞吧。”

　　“……那你们为什么被抓到这里来啊？”
　　“嗯……可能因为我们都没爹没娘？”

　　“……那他们把我们抓起来是要干什么啊？”
　　“睡觉吧。”

　　“……”
　　越辰强压下怒火，想着：不能打人不能打人，打人是坏小孩。

　　后来的日子里，越辰通过亲身经历得到了大部分的答案。
　　他们确实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觉，尤其在被蒙上双眼送进一扇门以后，他们都是被那些带着黑金面具的人扔回来的，意识彻底丧失。

　　越辰没有想到在出那扇门之前会那么痛苦，捆绑的双手，被夺取的视线，冷入骨髓的石床，骤然撕扯的疼痛，无止境的折磨，刺耳的叫喊，被汗水浸湿的身体。
　　他们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了不知多少天。

　　这里的面孔每一日都会有替换，有些孩子被蒙着眼睛带走就没有再回来，也总会有新的伙伴加入他们，承受苦痛。

　　又一次睁眼，看到的还是那张呆傻的笑脸，越辰真的很谢谢他每天的笑容，这或多或少的都给过他一丝轻松，所以越辰愿意接近他，互相诉说自己的故事。

　　周小凡告诉越辰自己出身的村庄常年饥荒，父母对他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他能是个平凡人，免受饥饿，平淡生活，给了他周小凡这个名字。
　　然而这世间没有人能忍受饥饿。
　　他们还是成为了饥荒的受难者，不甘的离世，留下幼小的周小凡，经过几番流浪，落入此地。

　　作为交换，越辰也同样告诉周小凡，他其实是有亲人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被抛弃了而已。

　　不知日月几轮交替，他们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互舔伤口，报团取暖。

　　直到有一天，越辰从睡梦中疼醒，这让他很是害怕。
　　明明前不久他已经从那扇门出来了，为什么还会疼？

　　这疼为什么这么奇怪，是脸！
　　他感觉自己的脸要裂开了！谁来救救他！

　　他把周小凡视作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伸出稚嫩的手死死抓着不放，将周小凡摇醒：“小凡，小凡，醒醒……我好疼……”

　　周小凡逐渐听见耳边的呻吟，立马睁眼惊坐起，扶起一手用力捂在右脸的越辰。
　　越辰情况很是糟糕，脸色苍白的透明，因为害怕自己的声音招来那些人，他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脸上的小手也止不住的颤抖。
　　周小凡用力地掰开越辰手的一角，竟然真的看到了细细的裂纹，而且还在进一步的扩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阿辰，别害怕，没事的，你忍一忍，很快就会没事的，你相信我，这是正常的。”

　　越辰不明白周小凡说的是什么意思的，什么叫这是正常的？他知道些什么？
　　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开口说话了，只能忍耐。困在这里的这些时日越辰对疼痛的忍耐越来越强大，饶是这样，越辰也难以抵抗这样的折磨，他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牙齿深入血肉，呻吟断断续续。

　　“阿辰松嘴，不能再咬了，你咬这个吧，这个不疼。”

　　越辰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在恍惚间看到有人递了个物件，让他咬上去。
　　片刻后，越辰不再伤害自己，转瞬咬上了周小凡给他的东西。

　　“阿辰乖，阿辰乖，马上就会没事了，乖……”
　　冰冷的石洞角落里，一黑发幼童怀抱着一浑身颤抖的小孩，他一手紧紧护着小孩，一手伸在小孩嘴前给他死命咬着，共同承担着疼痛，石洞里是一声声轻柔的安抚，暖化这里的每一寸寒冷。

　　周小凡确实没有骗他，没过多久越辰就缓了过来。
　　瘦小的身体无力的软在周小凡怀里，眼圈湿润着，脸颊上甚至挂着他因为疼痛而留下的泪珠，眼里是周小凡满是担忧的神情。

　　“没事了吗？”

　　“嗯，不疼了，我的脸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刚刚说这是正常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越辰一瞬间把所有疑问全部抛了出来，不解的看着周小凡。

　　周小凡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必要瞒着越辰了，低着声音问起：“你知道面具吗？”
　　“面具？是长在人脸上的那种面具吗？那不就是我这……唔！”
　　越辰一点即通，瞬间想清楚了自己的情况，声音一下不受控的激动起来，吓的周小凡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周小凡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提醒道：“嘘！你小点声，你看我。”
　　越辰听话的微微抬头，瞪着带有稚气的大眼睛看向周小凡。

　　不一会，他就看到周小凡的面容出现了和他一样的裂痕，继而长出了青黑的花纹，慢慢爬满他的上半张脸，神秘又危险的吸引。

　　“你的脸上……”

　　“对，和你一样，长出来的面具，其实我是没有的，我之前听街上的流浪汉说过，这种神奇的面具是需要传承的，而且必须是血亲，我爹娘我最清楚，要是有这种东西，也不至于会饿死，所以我就猜到这个东西可能是那些面具人给我的，他们抓这些没有爹娘的小孩，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做出了不需要血亲传承的面具人，这……就是他们的成果”
　　随即，周小凡脸上的面具已经完全浮现，在他瘦小手掌的轻抚而过之地，瞬间结冰，寒气四起，更胜洞外风雪。

　　这就是面具的力量吗，越辰一时难以置信，他虽然听过其传闻，可并未亲眼见过。
　　谁曾想如今不仅亲眼得见，自己也成为了面具人，原来周小凡曾经也和他一样，承受了面具初次觉醒所带来的痛苦，在一个人的冰冷里。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难怪你每次都会比我醒得早，原来你都是装的？”越辰后知后觉地猜测到。

　　“额……这我也没办法啊，面具觉醒后，我再进那扇门就感觉不到疼了，就只能装了，不然我也怕他们发现了会把我怎么样。”

　　彻底清楚周小凡发现的秘密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那你就打算一直装下去吗，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的，你……没有想过逃出去吗？”

　　周小凡不会说谎，每当别人猜中他心里的小心思，眼神就会不自主的闪躲，瞥向其他地方：“我……”

　　对了！
　　越辰更加确定的追问道：“想过的吧，只是不知道怎么出去对吗？我知道！我可以带你逃出去！你要跟我走吗？”
　　“你知道？”周小凡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眼里满是震惊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没必要再有隐瞒，越辰虽然自幼聪慧，可他毕竟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要想一人逃出这龙潭虎穴终究是痴人说梦，可如今事情竟还有转圜余地，而且如果和他一起逃出去的人是周小凡的话，他是愿意的！

　　他满是坚定地看着周小凡回答道：“对！本来这个计划是不完整的，缺少了很重要的一环，但看到你刚刚的能力，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下，你要来吗？”

　　“要！我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