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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家(三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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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地交界之处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村子里的公鸡放开了嗓子,此起彼伏,提醒众人早早起来劳作。
渐渐地,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小道上也多了不少扛着锄头的农户,披星戴月赶去农田里务农。
不远处,一个农家姑娘拎着个小竹篮顺着乡间土路缓缓走来,方向正是宋家。
“小瑜!小瑜!”
姑娘脚程很快,三两步就到了院门口,隔着篱笆墙唤宋瑜的名字,声音清亮,没两声就把还在睡梦中的宋瑜叫醒了。
宋瑜猛地惊醒,惺忪睡眼看向声音来源,姑娘见她醒了赶紧举高手里的竹篮晃了晃。
“小瑜,我娘让我给你们送点儿吃的来。你们守一夜了未必有精力做饭,我娘特地叮嘱我过来给你们送饼子。”
“啊……多,多谢。”
这姑娘皮肤黝黑,圆脸,杏眼,看着人的时候自带三分笑,还有一条乌黑亮丽的大辫子垂在脑后,动作爽利,看着就让人喜欢。
可惜宋瑜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跟游戏里的任务更是对不上号,面对姑娘的热情只能说一句谢谢。也来不及洗漱,快步走过去帮对方开门。
那姑娘眉眼弯弯走了进来:“哎呀,谢啥呀,来,趁热吃。”
姑娘掀开白布,拿出了块粗面饼子直接塞进宋瑜手里,摸着还热乎呢。
宋瑜正饿着,也不客气,当即就咬了一口。有点糙,还有点酸,嚼起来没有白面馒头那样松软香甜,吞下去的时候还有点拉嗓子。
宋瑜不禁皱起眉头,吃饭动作也慢了不少。
“秀春姐,辛苦你送来了。”
宋珩也醒了,只不过躲在后面整理了一下昨夜睡皱的衣角才肯出来,一副小大人模样对秀春作揖道谢,然后才接过饼。
他这一番举动看得秀春直想笑,只是念及宋家还有丧事,不好玩笑,只是把篮子递到宋家姐弟手里,隔着栅栏张望。
“哎,小妞妞不吃吗?”
秀春问完,宋珩听了转头就要叫,却被宋瑜一把拉住。
宋瑜摆摆手,向后瞟了一眼,见板凳上的小丫头还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另外两人悄声叮嘱:“她还是小孩子呢,让她再睡会儿吧,要不大脑发育不好。”
宋珩:“???”
秀春:“……那个,小瑜,啥叫大、大脑发育啊?”
两人狐疑看向宋瑜,两双眼睛一大一小,像极了课堂上不懂就问的学生。
宋瑜心底咯噔一下,只是面上不显,擦了擦嘴一副镇定模样。
“啊,这是我从大夫那儿听来的,就是说小孩儿睡得越多就越聪明。对了,时候不早了,秀春姐你快回去吧,也帮我们姐弟多谢大娘送的饼子。”
秀春一笑,也没放心上,反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小瑜啊,这马上就要春耕了,我娘托我来问问你,你家的地,还往外租吗?”
租地?
秀春一句话问懵了宋瑜,她本能转头去看宋珩,谁知却对上了一双同样困惑的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想出个门道。
秀春收好篮子先一步开口,将事情娓娓道来。
宋家有几亩田,但宋清风本人不善务农,就都租了出去,其中一家租户正是秀春家里。
往年都是春耕时讲好了,秋收的时候几家一处来交租,只是今年宋清风去了,没了秀才名头,宋家名下的土地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免去土地税,将各类税款一算上,宋家今年要是再按往年价格往外租地,怕是要亏呢。
秀春一口气说完嘴巴都要冒烟了,宋瑜赶忙让宋珩去端水,自己则继续向秀春讨教:“可,这要是不往外租,又能怎么办呢?”
“也好办。”秀春接过饮了一口水,接着道:“要么,你提高租价,要么,你索性就把地卖了。或者,你也可以自己种田,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了。”
宋瑜眉头微皱:“这……我还得再想想,不过多谢大娘和秀春姐,我们这两日忙得很,一时还顾不上这事,只怕要等到出殡后再做打算了。”
秀春笑着应了,眼看日头升起便告辞,拎着小竹篮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然而,在宋瑜目送秀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宋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宋瑜身上。他眉间微蹙,神色复杂地将他的姐姐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稚嫩的脸庞透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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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廿八,宜下葬。
黄纸漫天飞舞,一阵风吹过后又都打着转儿落到了地上,铺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从宋家,到后山坟地。
一路上唢呐震天响,哀乐凄婉,在清晨的上林村中回荡。
宋珩打头抱着牌位,神情肃穆。宋瑜牵着宋璐紧随其后,用素手帕掩面哀哀哭泣。再往后,就是一口黑色薄棺,却有八人来抬,个个都是壮汉,抬得稳稳的,即使走山路也不见棺材有什么颠簸倾斜。最后面还陆陆续续跟着不少村民,一路相送。
这样大的排场却没多少开销,大多是宋父从前的学生来帮忙,也有受过宋秀才恩惠的村民,一应仪式也都有他们帮衬着,宋瑜自觉轻松不少,不过是混在队伍里听众人指点,全了礼数便是。
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个儒生也在此,打着白幡跟在后面,始终离宋家女眷有一定距离。
上林村的人大都葬在后山,穿过一条山涧小溪,依山傍水,宋瑜不懂这些,只听别人说这地方风水好,葬在这里旺后代,逝者也能投个好胎。
宋家的墓地处已经有一个土包,比起周围的不算高大,却修剪得很干净,只有四周有少许新发芽的杂草。
宋瑜跟在宋珩后面,隐约听见少年喃喃自语:“娘亲,您可安好?”
下葬过程繁琐又枯燥,初始宋瑜还有闲心多看两眼,到后面则是彻底失了兴趣,怀里搂着宋璐站在一旁,用手帕遮住面庞,看着像是在哭,实则偷偷歇息。
几个青壮年拿着铁锨合力将土铲进墓坑,连着旁边的坟堆一起,堆砌出一座一人半多高的坟堆,然后用工具将坟堆一点点夯实。
坟堆前平放着一块青石板,等几人将它立起,宋瑜才看清上面的字样:先考宋清风先妣余秀华之墓。
墓碑上的文字是用楷书所写,端正方圆,只不过字迹稚嫩,倒像是宋珩的手书拓印上去的。
但比起字体,让宋瑜更加惊奇的是余秀华三个字。
照她所想,这游戏背景如此写实,那么女子地位也应当如真实的古代一样是很低的,墓碑牌位上该写诸如余氏,或者宋余氏,却不想宋家竟然直接把宋母的名讳写上,周围人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日头渐渐偏向西方,前来送灵的人也早早回了家,唯有宋珩还跪坐在墓碑前,小小的身体被高大坟堆衬得格外瘦弱。他口中还念念有词,但宋瑜只顾着照顾宋璐,压根没注意到小弟说了什么。
在宋家坟地旁边还散落着不少大小不一的坟堆,趁着四周无人,宋瑜走近了几步一个个看过去。
大部分有墓碑的坟墓都有写明女性的名字,也有少数几个写着顾氏、姜氏的墓碑,但大都已经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宋瑜正准备走到深处再仔细看看,身后却传来一声有些尖锐的喊叫:“阿姐!”
她一回头,看见自家弟弟手里牵着小妹,站在宋父墓地边上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从母亲走后开始,宋珩每年基本上只有清明和中元节才会来给娘亲祭拜。如今已经是二月,距离上一回来已有大半年了。
说实在的,宋珩心里很想娘,忍不住就多说了一会儿话,不想等他再起来,就看见阿姐像是丢了魂一般,自顾自地往墓地深处走去。
宋珩无端想起了那天村民们的闲话:“宋瑜她莫不是……中邪了?”
眼看着姐姐越走越远,宋珩心跳得厉害,赶忙叫住她,站在原地对着长姐招手示意。
宋瑜可没关注到这么多,她加快几步回到弟弟妹妹身边,一手牵着一个,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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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两天了,但宋瑜基本都是在灵棚里呆着,连宋家小院具体是什么样都没时间仔细看看,今天总算有机会好好转一下。
乡下的房子没有什么一进两进的说法,统共就三间小房子,一大两小,还有半间单独隔开的茅房。木质篱笆将小屋一围,院子里还有两块田用来种些东西,只是荒废了许久,现在里面长满了杂草。
正中的屋子坐南朝北,一进去就是个堂屋,摆着一套老榆木的圆桌和几把配套的椅子。桌椅上面没有一丝雕花,只不过是打磨平整了,细看一些接缝处还有开裂的痕迹。
东西两屋则各放着一张床,只不过东屋大一些,比西屋还要多一个衣柜。两间小屋与堂屋连接的地方用青灰色的粗布隔开,权当是卧室了。
根据宋珩所说,东边这间好些的屋子是给姐妹俩住的,他自己则跟着父亲住在西屋里。
宋瑜打量着东屋,面积看着不小,正午阳光刚好从窗户照进来,明亮又暖和,比西屋那昏暗的小屋子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看来这宋老爹是真偏疼女儿。
院里另外两间小房子面积也不大,东边的一半是杂物间,另一半则是宋清风自己的书房,但也只放了张书桌,书本不过寥寥几本,整齐码放在一个小架子上。
西边的则是间厨房,里面垒的土灶和宋瑜前世老家里的一模一样,屋子角落里堆满了柴火,虽然环境比不上现代厨房明镜似的,但胜在收拾得井井有条,可见前身是一把好手。
宋瑜还去屋后面转了一圈,不远处是一片竹林,林子里还有间小竹屋,只是眼下春寒料峭,里面还冷了些,想来夏日避暑是最适合不过了。
如今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青翠笔直的竹子之间冒出了一片大小不一的竹笋,宋瑜索性挖了两棵竹笋回去,烧火起灶,加点水把竹笋煮熟,再撒上一把盐,就着早上秀春送来的饼子,准备就这么把午饭凑合过去。
这一顿简单到几乎不能称之为饭的食物,还是宋瑜折腾了一中午才弄出来的。
等她端着这碗汤出来的时候,手上脸上都蹭上了草木灰,厨房里更是一片狼藉。
“宋珩!宋璐!吃饭啦!”
宋瑜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小家伙从西屋直接冲了过来,迫不及待在餐桌边坐好。只
不过,当两个人看清碗中装的是什么之后,脸色都不约而同地难看起来。
宋璐年纪小,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姐姐,这是什么啊?”
宋瑜也知道做得不好,却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唬小孩:“这个呀,是竹笋汤,就用我们后面那片竹林里的竹笋做的,下午也带璐璐去挖竹笋好不好?”
宋璐没说话,点了点头,但她盯着那碗汤根本没有下筷子的想法。
还是宋珩懂事一点,先挟了一筷子笋片放入口中,春笋爽脆的口感一点也不剩,倒像是煮过了火,甚至有些软烂,咸味倒是适中,但竹笋的鲜味是一点也没体现出来。
宋珩细嚼慢咽,最后在宋瑜的注视下勉强吞咽下去,就再不肯动筷子了,只顾着埋头吃饼。
真有那么难吃吗?
眼见两个人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都不肯再吃,宋瑜气儿不打一处来,直接挟了一大筷子笋片放进嘴里。
……
宋家两个小的就看着阿姐的脸像变戏法一样,从愤怒到尴尬,再到痛苦,整张脸憋得通红,眉头紧锁,腮帮子鼓鼓的,没嚼两下就把嘴里的东西生吞了下去。
宋瑜轻咳两声,实在不忍心回想刚才那东西的味道,说是刷锅水也不过分。
转头看见两个小的都盯着她,宋瑜立刻拿出了当姐姐的威风,横眉倒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两人:“看什么?赶紧吃饭!”
这天吃完饭后,宋珩还特地找到宋瑜,说了一长串话,听得宋瑜脑子都要晕了,才听明白这个小家伙的重点:他可以不上学,希望姐姐别这么极端的省钱了。
可惜,他哪里知道,此宋瑜非彼宋瑜,从前那种美味的粗茶淡饭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