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镜鎏

5、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

　　那女子见面纱掉了竟也不慌，索性对霁寒霄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莹白如玉的牙齿：
　　“小女子曲潭烟，见过霁少侠。”

　　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
　　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

　　霁寒霄不由感慨这名字取的诗情画意，恍然间竟忘了此人乃是一直用催情曲阻挠送亲队伍的罪魁祸首。

　　只见那曲潭烟秀眉微蹙，对霁寒霄娇嗔道：
　　“人家好好地吹着笛子，霁少侠做什么上来就对人家下死手？”

　　听到这少女娇滴滴如黄鹂一般婉转的声音，霁寒霄心中陡然一动。想到方才那一记凌厉的流星，不由微微有些后怕。若是这姑娘没能躲过的话，早成了这地上的一具艳尸。

　　不料这曲潭烟说来说去，一切竟成了霁寒霄的不是，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霁寒霄不由心中又羞又恼，红着脸辩驳道：

　　“谁叫你吹那魔教的…曲子，扰人心智！”

　　“我只是拿着捡来的曲谱吹着玩罢了，什么魔教不魔教的，我可不知道！”
　　曲潭烟似笑非笑地看着霁寒霄说道：“至于什么扰人心智，我自是不知，不知少侠如何被我这笛子捣乱了心智？”

　　说罢，曲潭烟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霁寒霄脸上望来望去，惹得霁寒霄心中再次泛起一片涟漪。

　　霁寒霄当然知道，眼前这女子无非是强词夺理欲盖弥彰，目的依然是金家表妹的送亲队伍。只是不知她究竟是要劫财还是…另有所图？想到此，霁寒霄忍不住正色问道：

　　“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底意欲何为？”

　　“这路是你家的吗？”

　　“自然不是。”

　　“那为何你走得我走不得？我愿意去哪就去哪，你管的着吗？”

　　霁寒霄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曲潭烟拢了拢方才被剑气震乱的青丝，霁寒霄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让他心醉神迷。霁寒霄心想，我莫不是也中了这妖女的催情曲？为何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这颗心仿佛失去了控制？

　　然而想到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又想了想叶青枫此刻一人支撑的送亲队伍，霁寒霄不由正色说道：

　　“把笛子交给我，我放你走。”

　　曲潭烟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抿着嘴笑道：“霁少侠无端端要我的笛子做什么，难不成要当做什么信物？”

　　霁寒霄红了脸，然而却听到那曲潭烟轻飘飘的一句感慨：
　　“你的剑很快，但还是不够快。”

　　霁寒霄心中短暂的迷离被曲潭烟一句话猛然打碎，那就是他的剑，还不够快！

　　想他当初下天山的时候有多少不甘，如今就多少失落。自己的流星连曲潭烟一个弱质女流都避得开，又如何是那钟岱宗的对手？

　　想到这里霁寒霄不由灰了心，对曲潭烟冷冷说道：
　　“把那笛子交出来，我就放过你。”

　　曲潭烟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话，在一旁吃吃笑着说道：
　　“我若是不交呢，你该如何不放过我？”

　　霁寒霄被她笑得脸上一红，一颗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若是她不交自己又该如何？这天仙一般的美女，纵然霁寒霄是个直男，也忍不住有些怜香惜玉。

　　“你若是不交，那我只能把你带在身边，免得你又去祸害别人。”

　　曲潭烟听罢笑靥如花，点了点头说道：
　　“刚好我也要上泰山去讨一杯喜酒，不想身边竟有霁少侠这般人物护我周全，小女子求之不得。”

　　霁寒霄见那曲潭烟气质卓然却又自带媚骨，眼波流转如秋水剪瞳，一颦一笑都让初入江湖的霁寒霄怦然心动。

　　霁寒霄明知她上泰山必然没存着什么好心，却自信有自己在身旁这曲潭烟必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欣然同意与她结伴而行。

　　只见那曲潭烟将手中那碧绿的笛子抛了过来，柔声说道：
　　“既然霁少侠喜欢，就拿去吧。”

　　霁寒霄收好了那支笛子，与曲潭烟原路返回的时候，然而却发现送亲队伍早已离去多时。想必是那叶青枫深恐夜长梦多，快马加鞭护送着金玉章离开了。

　　霁寒霄见此时天色已晚，曲潭烟又面露困倦之色，想那叶青枫武功不弱，既会灵蛇鞭，又使得一手家传的怒火燎原，这世上应该也没几个人是她敌手。于是霁寒霄索性放宽了心决定在不远处的客栈休息一晚。

　　而那曲潭烟时而眉头深锁，似乎是身体有些不适。

　　霁寒霄心中暗自担忧，悔恨自己当时出手太狠。那曲潭烟一幅柔柔弱弱的模样，武功内力皆是平平，纵使避得开流星也免不了被剑气所伤。然而霁寒霄也不敢问曲潭烟，于是只能加倍地体贴关照着她。

　　客栈舒适优雅，然而霁寒霄却彻夜难眠。

　　想起父亲莫名其妙败给钟岱宗的那一战，霁寒霄浑身的热血都似乎燃烧了起来。然而忽而又被曲潭烟的那句戏言浇了一盆冷水：

　　“你的剑很快，但不够快。”

　　要打败钟岱宗，霁寒霄的剑只有比流星更快。

　　然而当霁寒霄像往常一样想要凝神聚气专心练功的时候，曲潭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便浮现在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霁寒霄看了一眼被自己小心收在包袱里的那支碧绿的笛子，忍不住拿起来轻轻地抚摸着。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知道原本空空如也的心里现在多了一个名字：曲潭烟。

　　霁寒霄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走出房门，竟听到江湖传闻金家小姐安全抵达泰山的消息。霁寒霄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而曲潭烟却好像还没睡醒一般眨巴着眼睛，看起来有些迷茫又有些可爱。

　　“曲姑娘，我们该出发了。”
　　霁寒霄柔声说道，与曲潭烟两人并肩离开了客栈。

　　一向生性冷淡的霁寒霄依然想上泰山瞧瞧究竟，到底是想瞧瞧打败父亲的那个人，还是想瞧瞧表妹成亲的模样，亦或是就这样一路默默陪伴着曲潭烟，霁寒霄的心里很乱。

　　一路上四处都是关于泰山派与金玉满堂联姻的消息，霁寒霄心中竟升出一种奇妙的想法，那就是他日自己成亲的时候，新娘会不会是曲潭烟呢？
　　看着曲潭烟一路无精打采的样子，霁寒霄忍不住关切道：

　　“曲姑娘，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没有啦，我只是有些饿了。”
　　曲潭烟摇了摇头，面上却依然未展笑颜。

　　“曲姑娘，想吃点什么？”

　　“木樨糕。”

　　木犀糕？霁寒霄忽然想起天山脚下听到的那个笑话，堂堂海沙派差点为了块木犀糕被灭了门。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大日子，镇里点心铺里的点心居然被当地一个武林帮派买空了。望着曲潭烟郁郁寡欢的神色，霁寒霄竟不假思索地凌空跃起堵住该派的一个小头目，冷冷地说：
　　“在下名剑山庄霁寒宵，有事相求。”

　　霁寒霄这一自报家门，帮派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就连曲潭烟一时间都怔住了。那个帮派的一众弟子吓得瑟瑟发抖道：

　　“霁......少侠，小的们不知哪里怠慢了少侠，请少侠大人有大量—”

　　霁寒霄看了看曲潭烟郁郁寡欢的模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木樨糕，留一包给我。”

　　“啊？”
　　那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霁寒霄心中却暗想，看来今日这糕点必是比往日要贵一些。

　　没等那人反应过来，霁寒霄早把一锭银子砸在他们手里催促道：
　　“快点，我要赶路。”

　　回过头时，霁寒霄看到曲潭烟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那笑容如同是温暖的阳光一般让他原本冰冷的心一点点融化开来。

　　霁寒霄挑了一块最新鲜的木樨糕递给曲潭烟，不料她咬了一口竟然呆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不好吃吗？”
　　霁寒霄望着若有所思的曲潭烟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吃。”

　　曲潭烟粲然一笑，如同是一阵拂过绿水的春风，吹起霁寒霄心中一阵涟漪。一向少言寡语的霁寒霄不知何时竟开启了话痨模式：

　　“累了吗？休息一会。”

　　“当心那座山，有落石。”

　　“渴了吧，喝点水。”

　　曲潭烟见他的话越来越多，不由打趣道：
　　“霁少侠，你就不怕我上泰山没安好心吗？”

　　“我表妹既已安全抵达，你有何惧？”
　　霁寒霄嘴里淡淡地说道，然而心中所想，却是这段默默的陪伴之路能够天长地久地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停。

　　“我可是你口中的□□妖女，保不齐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
　　曲潭烟不服气地白了霁寒霄一眼，而霁寒霄只是一挥手温柔地替她拂去了鬓边不知何时沾到的几片落叶。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只恨时光太匆匆。

　　不知不觉霁寒霄和曲潭烟抵达了泰山，只见两队带着嫁妆的人马正在山底原地休整，霁寒霄在人群中一眼看到表妹的陪嫁丫鬟香叶和红绡。几个看着眼熟的镖师见到霁寒霄时则齐呼了一声：
　　“霁公子！”

　　霁寒霄心中疑惑，表妹向来与香叶红绡情同姐妹，怎么会把她们扔在这里自己独自上了山？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霁寒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那几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答出一个所以然。这时一位泰山派弟子赶忙过来解释道：

　　“金家小姐与我家少爷昨晚已经到了，其他的人带着嫁妆走的慢一些，方才到达。”

　　霁寒霄用余光瞄了一眼身边面露得意之色的曲潭烟，心中豁然开朗。

　　“看你这么开心，莫不是也想嫁人了？”
　　霁寒霄意味深长地看了曲潭烟一眼，冷冷地说道。

　　“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曲潭烟瞬间心情大好，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霁寒霄脸红心跳的话。霁寒霄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撩拨，奇痒难耐，只好一语不发地闷头向山上飘去。

　　“喂，你等等我呀！”曲潭烟急忙追上去喊道：“我有话对你说！”

　　霁寒霄心中恼怒自己中了妖女的美人计，心中暗想：
　　不就是你这妖女把我表妹给劫走了吗？一路上假装柔弱不过是给她的同伙拖延时间！这女人居然如此戏耍于我，虽可爱却也可恨。

　　霁寒霄不再搭理曲潭烟，只顾埋头赶路。

　　“喂，你知不知山上那个成亲的不是你表妹啊！”

　　“我知。”

　　“那你不想知道你表妹人在哪里吗？”

　　“你知不就好了！”

　　“你听我说呀！”

　　曲潭烟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却忘了她的轻功与霁寒霄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只见她走的心急，被一颗松柏之上横生出的枝节绊了个正着，眼看着就要跌落下去。

　　霁寒霄心中虽气她做戏骗人，却依然不假思索地一个后翻，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腰身。看着她又着急又害羞的模样，霁寒霄竟有些痴了。

　　霁寒霄抱着曲潭烟落在泰山上的一处松溪旁，一时间竟然忘了松开手臂，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对不起。”
　　只见曲潭烟垂下眼帘，不敢正视霁寒霄的目光：
　　“但是你相信我，我们不会伤害你表妹分毫的。”

　　良久，霁寒霄终于松开了抱住曲潭烟的手臂，强忍着心中的悸动故作镇定地答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