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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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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从小长大的。
这是一句废话。
我只是说,每个大人以前都是一个小孩。
这也是一句废话。
董奉也不是生来就是董奉。
他以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爱哭爱笑,为了一个好看的玻璃珠就可以高兴上一天。
而且那时候他有自己的名字,尽管现如今这名字早已随着时间消失无踪无从可考。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有一双绯红色的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孩子是胆小的,不恶毒却也很伤人,他们虽不会一群人围着还有名字的董奉叫怪物怪物,但是那背后的窃窃私语和避而远之的态度,足以让一个小男孩心寒。
于是就学会了自己静静地在一边。开始的时候会远远的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玩耍的孩子羡慕不已,后来不会了。
因为习惯了,因为麻木了,因为,无所谓了,不想再去奢求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于注定是自己的,即使苦涩,也要甘之如饴。
村落的那一边有一湾美丽的湖泊,平时没有人会来这里,因为据说这个湖泊有鬼怪,死了两个人,足以震慑祝所有人,尽管小孩儿很想来这里游泳。
董奉很喜欢瞒着母亲在这里,因为喜欢那里的宁静,无聊的时候跑跑跳跳,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休息。
董奉自己封这湾湖泊为宝地,因为在这里,一个人就可以成为一个世界,没有别人的打扰。
直到……他发现这块宝地的那月十五。
那天他躺在草地上半梦半醒,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偏头看去,一个银发少年从重重树荫里走了出来,少年穿着暗灰的风衣黑色的长靴,鼻梁上架着一幅无框眼镜,整个人都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看见躺在地上的董奉,少年有些错愕的停下了脚步。
董奉爬起来,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少年。
他长得很精致,白瓷一样的脸,修长的眉目是艺术的清秀。
那少年看了董奉一会儿,眉目弯弯的笑了:喂,这里有妖怪,你不害怕吗?
那声音凉凉的带了点沙哑,听了从耳朵舒服到心底,还有那张文静的脸,笑容里带着些许温柔。
很真诚。
董奉只一眼就被这美好的笑脸蒙惑了心。那样的笑容他从不曾见,包括自己的父母。
于是很向往的仰起头看他。
许是见了董奉红色的瞳仁,少年的脸现出一丝错愕。
董奉的心忽的滑到了谷底,这少年也该认他是个怪物,然后转身拂袖而去了。
谁知道那少年惊奇的笑了,然后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眼睛是红色的呢,好漂亮。
董奉看着这个好看的脸,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那少年解开大衣下摆的扣子,挨着董奉坐了下来。
少年的身上,有月亮的味道。
董奉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年又开口了:你在这里,不害怕么?
董奉摇摇头:为什么害怕。
那少年压了压衣领:这里有妖怪啊。
董奉还是摇头:我没看见啊。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少年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的笑笑:啊,你叫什么?
董奉把属于自己的那个名字告诉了他。
少年笑了笑:我姓玉,你叫我小鱼哥哥就好。
小鱼坚持不叫董奉的名字,而是叫他“弟弟”。
自此,董奉有了属于自己的玩伴,尽管这个玩伴比他大很多,可是两个人相处的出奇的和谐。
后来混熟了,董奉问小鱼,他家在哪里。小鱼就指着西北方笼统的说:在那边。
多远。
很远。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就那么过来了呗。
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不愿意直接打文的原因是……我不写手稿改一改就会十分滴……文艺腔……
小鱼的镜片上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董奉在一瞬间想,以后天天都可以这样就好了。
多年以后,在他已经丢弃了本名成了董奉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湖边,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幸福。彼时此湖依然还是旧日模样,夕阳下是宁静的水岸,
幸福在手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何物,知道幸福远去的的很久以后,才知道世上有一种感觉叫幸福。
那么,究竟算不算曾经拥有过?
世上最惨烈的词,是不是……物是、人非。
在垂暮之年,又有多少人对着幸福的灰烬伤春悲秋,叹息一声:只差一点,我就抓住它了……
只差一点,只是擦肩,也就错过了。
董奉就在小鱼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童年。
在董奉已经长到十岁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小鱼竟然还是两人初识时的模样,小鱼对着董奉惊奇的脸冷静的说:我是为了等你几年的,否则我们年龄差距不是太大了吗?不过,等你要长过我的时候,我就会和你一起长了。
董奉看着他,越来越觉得神奇。
于是莫名的想起曾经在父亲那里听见过很多次的词,长生不老。而自己今天刚刚见了一个一样神奇的人,于是迫不及待的说出来和小鱼分享:啊,其实今天我去了九龙呢。
小鱼偏头看着他,温和的笑笑。
得到了小鱼无声的鼓励,董奉接着高兴的说:我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人……他也是长生不老的哦
小鱼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轻声的重复:长生不老?不是的……我不是长生不老,只是比别人活的时间长一点罢了。
董奉接着说:不过那个人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睡……爸爸说了等到那个人再次苏醒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就由我来驯服他。……不过话说回来,哥哥,什么是驯服?
小鱼憋了一会儿,甚至别开了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个……要怎么说?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不过,弟弟,你和徐福,有什么关系?
董奉疑惑的拽了拽自己的头发:徐福是什么。
小鱼笑了笑:嗯……不管你以后会是谁,至少你现在是我喜欢的弟弟,这就足够了。
轻扬的嘴角,妖异的美丽。
在很久以后,董奉才终于读懂了那个微笑背后的内容,而且也知道了自己觉得如此漂亮的笑,叫做冷笑。
在董奉所谓的美好中,时间从指缝里偷偷的溜开,五年过去,十六岁的董奉高兴地发现自己快要追上小鱼了。
然而过了一个年,仅仅是四五天不见,小鱼就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到了二十岁。
在春节后的再次相逢的时候,两个人结了冰的湖面上,董奉刚要说我已经和你一样高了,却发现小鱼已经是成人的模样了,他还是只能抵到他的下巴。
于是泄气的说;啊啊,我生气了,我就是矮子怎样……但是总有一天会追上你的。
小鱼轻轻地呼出一团冷气,然后搂着冻的瑟瑟发抖的董奉:我知道,我等着你长大。
董奉抱住小鱼的腰,很高兴的说:那,以后长大了我要保护哥哥。
小鱼的声音证明他是在笑着:哈?保护我?我看起来很不可靠吗?
董奉的额头就在小鱼的脖颈上蹭着,很暖和。
不是,只是现在我一直拜托哥哥保护……
哈?我有保护你吗?
董奉很认真的说:当然要,哥哥帮我捉鱼……听我说话……下雨天把衣服给我披……比妈妈对我都好,我最喜欢哥哥了。爸爸说过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以后要保护哥哥。
小鱼满含笑意的说:你误会爸爸的话了,他说的那个最喜欢的人,应该是在弟弟长大以后的妻子。
董奉仰起脸看着小鱼:我现在只想哥哥。
小鱼微笑着把下巴垫在他的头顶,嘴角弯出一道莫可名状的优雅的弧线:是吗……很好……吶,现在很冷的,你要不然先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刚要说不回去的董奉在小鱼最后一句的诱惑下高兴的点了头。
彼时夕阳刚要没进地平线,温度很低,说话的时候就会有白白的冷气一团团的飘开去。
董奉欢欢喜喜的牵着小鱼的手往自己家里走,还很高兴的说:那,哥哥啊,冬天就去我家里玩儿吧,我妈妈可以做很多好吃的……
一只奇怪的鸟儿从院子里飞出来,差点扑到董奉,被小鱼信手挡住了,那鸟儿在他白色的风衣上印下了一些红色的污渍。董奉说哇怎么回事儿呢,现在这种天气还会有小鸟……
话语就在房子入口戛然而止,好像有人捏住了他的喉咙,把接下来的话生生憋在他的胸膛里一样。
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准确的说是没有活人了。董奉的母亲,还有所谓是家里仆人的那一对夫妻,全都躺在地上,腹腔一片血肉模糊。
小鱼站在董奉身后歪着头看着室内一片狼藉,眼睛完全掩在长长的刘海下面。
董奉呆立了半天,慢慢扑进小鱼怀里,哽咽的声音有一半闷进了小鱼的衣服里: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家了吗……妈妈……妈妈死了……小鱼哥哥……
小鱼安抚的抚着董奉的背,嘴角那抹冷笑的弧度却始终不曾退去。
晚上小鱼没有走,他留了下来,陪着董奉在这个有三个死人的屋子里睡了一晚。
其实谁都没有睡,不过是一个抱着另一个坐了一晚。
夜里董奉摘下了小鱼左手上的手套,那只手套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直戴在小鱼的手上。董奉甚至以为小鱼的手是不是有残疾,但是在清冷昏暗的月光下,那只手修长洁白,根本是完好无损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瑕疵,就是在手背上有一个幽兰的六芒星,星的中心是个倒置的水滴。那标志在暗夜里,生生的有了诡异的味道。
董奉觉的自己在父亲那里见过这个标志,只是他本来就对这些事不大上心,现在也只顾着伤心,于是看过也就忘记了。
第二天董奉就被爸爸接去了九龙。
再见到小鱼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的秋天了,他已经听父亲说起,他要在这一年的冬天成为董奉。其实他还不明白董奉是干什么的,但是父亲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高大的存在,所以莫名的对父亲担任的“董奉”这个称呼也有了敬畏。
其实那次也不是他故意要见小鱼,只是在回家的时候刚好忍不住去了河边,结果发现小鱼竟然在。
那天是九月初五,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初五,只是季节更替,由夏变秋。
董奉很高兴,他甚至悄悄地思索过小鱼在那里是不是为了等他。站到小鱼面前的时候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在这三年里已经长到了小鱼的眉,而小鱼还是两个人分离时的模样,只是换了一架黑框的眼镜,莫名的增加了一点神秘感。
小鱼先是有点吃惊,然后亲切的揉着他的头,笑着说:弟弟怎么回来了。董奉高兴的说哥哥你看,我就快追上你了。小鱼说是啊你要长大了,哥哥也要老了。
董奉本该笑的,但是小鱼凉凉的声音让他一下特别伤感,于是趋前一步牢牢地抱住了小鱼,低头,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虽然想着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却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哥哥,我好想你。
小鱼温和的抚着他的脊背:是吗,我知道了。
晚上董奉回了九龙,走之前他告诉小鱼说冬天的时候他将要继承父亲成为下一代董奉。
小鱼眯着眼睛笑,笑的前所未有的温和:是吗……那么,我们冬季说不定会再见哦。
董奉很高兴,开始盼望着冬季的到来。在冬天快到的时候,董奉迎来了他人生第一个重大的转折。
他和父亲约定了一件事,然后以诛杀叛徒之名“杀死”了父亲,也就在那天,他知道了看似强大的父亲心底又那么浓重的悲哀。其实从小董奉都被保护的很好,世事人心和一切丑恶卑劣只事他都不曾接触,所以一时之间他简直无法接受,但是看见父亲满怀期望的眼神,他终于点头答应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好。
那天晚上,那个美丽的僵尸也苏醒过来,徐福里面一片混乱,董奉刚经过仪式就匆匆跑回来帮忙制服他,那僵尸有着一双紫红色的眼睛,看起来很绝望的样子,力气却是大得吓人。董奉怎么抱也抱不住,后来还是在身边那些仆人的提醒下才记起自己是会符咒法术的,于是急忙划了一道符让僵尸睡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董奉还是没有时间休息,在父亲呆过的书房里查徐福除了“老爷”外最大的敌人——御一族的资料。这些在以前他都没有接触过,但现在董奉是他了,这些怎可不知。
御一族,是日本的法师的一种,精通吐纳之术,手下全是奇怪的妖鬼,多是山海经和百鬼夜行里不曾提过的。所以每一次战斗都不知面临什么危险。
御一族是家族制,人数虽然很少,但是能力异常的强。御一族的人姓氏是玉……玉,和哥哥是一个姓呢……检讨了自己的分神行为,然后继续看下去。
历代的掌门都会被赐予一个名字,因为御一族的人长生不老,所以至今一共有三代掌门人,第一代,琉。第二代,珏。第三代,琨。御一族在每月的初五都要来茶树郊的湖边修炼……茶树郊,是自己的家呢,湖边,不是遇见小鱼哥哥的地方吗……为什么再次分神?
御一族有统一的标志,掌门结印在左手手背,其他人结印在左手手臂。
下面还有一个标志的图片,那是一个幽兰的六芒星,星的中心有一滴倒置的水滴。
那么……
小鱼就是……琨么……
正在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仆人推门进来,把他吓了一跳。却说是御一族送来的书信,打开看,是长扁的楷书,工工整整的浑不似日本人写的。
正拿着书信发呆的时候,有人轻轻的扯走了那页薄薄的纸。
抬眼看,竟然是小鱼。
董奉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小鱼慢慢的把那页纸折的整整齐齐,对着董奉笑着说:董奉,有时间去茶树郊见一面吧……
那人随着话音飘落便消散了。董奉苦笑着靠在椅背上,是幻术而已,自己怎么会识不破呢。
不是识不破,只是因为看见了那个人,一时之间慌乱了吧。
却还是忍不住在第二天就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家。信步到了湖边,小鱼果然在那里,小鱼抬手向他优雅的招了招手,脸上的笑温和而柔软。但是董奉却像给什么绑住了双脚,滞足不前。
小鱼走过来,把手伸到他的面前,笑得眉目弯弯:吶,我送你回家。
那只修长的手,有着微凉的手指和薄薄的手掌,以前很喜欢拉着这只手到处乱跑,可是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点不敢去碰触这只手。兢兢的把手搭上去,凉的他轻轻缩了一下。
原来以前觉得这只手的微暖……不过是,幻象……
站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萧索的茶树,忽然想起那天和小鱼一起回家的时候从自己家里飞出去的鸟儿,在父亲的书里面看见过。
入内雀,会把蛋下在人的身上,幼鸟出生后就把人的内脏做食物,最后吃空才飞出人体……是……日本夜行百鬼之一……
他看着小鱼,好半晌才费力的挤出几个字:哥哥……我……我妈妈。是……是你杀的吗……
小鱼歪着头对他笑笑,然后点了点头。
董奉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然后迅速像小鱼袭去。
小鱼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甚至还在对着他微笑。
董奉指尖的光在小鱼面前幻灭了,他无力的抓着小鱼的风衣滑了下去。
眼泪也终于滑了出来。
为什么……我不想杀你……
小鱼扶起他,微笑着说:刚才给你机会了,现在该换我了。
在泪光里看见小鱼的眼睛,原来是暗蓝色……很美丽的一种颜色……还有他提起来的手,那幽蓝的印记……化成一道光袭过来……
小鱼的手就这样贯穿了他的肩膀。
很疼,那种痛楚异常的清晰,好像是小鱼把手伸进了他的胸膛,狠狠地扯出他的心然后掷在地上踩。
他觉得自己都要流出冷汗来了,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小鱼还是那温和的模样,甚至嘴角那抹微笑的弧度都不曾有丝毫的改变。若非他白色的大衣上还溅着朵朵血花,董奉几乎要以为那嵌在自己肩膀里的手不是他的。
然后,那只手轻轻,轻轻地,抽离了出去
明明是带来痛苦的一只手,现在却是之撑住身体的唯一力量,一旦抽离,身体也随着向前倾去。
一切都像是刻意放慢了的电影画面,看着小鱼张开双臂,把他抱在了怀里
还是那月亮的味道,清冽而熟悉,甚至盖过了血腥气。他的手臂并没有太用力气,董奉一点点的下滑。小鱼就慢慢的随着他的动作蹲下来,让他尽量舒服的靠在他的臂弯里。伤口的血涌的很厉害,污了小鱼的风衣跌碎在草夜上。
而小鱼的表情,还是那么安静温和。董奉看着他细致的脸,甚至觉得刚才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小鱼是他最喜欢的人,又怎么会伤他?
小鱼附在他的耳边,幽幽地说:以后要记住,对别人的仁慈,往往就是对自己的残忍。除了自己,这个世上谁也不要相信。
然后小鱼对他笑了,那是很邪气的一个笑容仿佛是那修长的手掌刺穿他肩头的那刻,幽蓝的瞳孔中闪过的一抹嗜血的光晕。董奉觉得胸口很闷,身上很冷,费力的拉住小鱼的手,扣在心口:为什么……不刺在这里?这里……我……我就会死……
小鱼安抚的揉了揉他的胸口,温和的说:因为这里,死的太快。
一句轻声慢语的话,比那穿透的疼还要伤人。
小鱼的手指轻轻抚在他的眼角眉梢:不用担心,只是着点伤,死不了人的。
董奉在想,或者死了,会更好吧。
身上软绵绵的,连动动嘴角也不可能。
小鱼微凉的指尖又滑到他的脖颈,停留在锁骨上轻轻摩挲,轻声说:吶,我曾经说过,弟弟的脖子很好看,如果可能,我想在这里留下标记。
董奉含混的“嗯”了一声。
小鱼慢慢解开董奉衬衫的领扣:现在就是可能了。他歪头对董奉小小,那张一向温和安静的脸,带了点调皮的神色。
董奉原本以为自己的心会疼到碎开,现在心里却有了麻木的感觉。
因为太凉了。
心冷了,也就不会疼了。
然后他就像一缕游移在两人之间的魂,尖利的匕首划开小鱼臂弯里那个脸色惨白的人的皮肉,他却不疼。于是很无聊的数着,一刀,两刀,三刀,四刀,五刀。三横一竖再加一笔。可能是个玉字……
真的很无聊,真的不疼。
小鱼扔了匕首,用食指在他的脖颈上刮了刮:好了,弟弟……喔?你哭了……
他伸指拭去董奉眼角化开的泪渍,却留下了更大片的,血的痕迹。然后再被泪水冲刷干净。
董奉不想再哭下去,可是即使他紧紧地闭着双眼,还是抵不住泪水滑出。
过了好久,等他的眼泪终于干掉,小鱼才笑了,安慰的抚了抚他的脸颊,然后站起身从胸兜里扯出一方白色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信手将手绢弃在地上:我先走了,以后还会再见的……呃,还有……他回过头用修长的食指推推眼镜对董奉弯着眼睛笑:你问过我,什么是驯服,其实要驯服什么是要调教他的,刚才的我就是在——调教。
他压整了衣领,转身出了屋子。
在他要关上门的时候,董奉虚弱的叫了他:
哥哥。
小鱼在门边微笑的倾着头看他。
哥哥。
董奉又唤了一声。
嗯。小鱼柔声应着。
哥哥,以后……不要再见了……
小鱼没说话,银灰色的头发被风吹的遮了眼,可是嘴角微笑的弧度却异常清晰。
……再见……我会……杀了你……
小鱼有点吃惊,但那吃惊就像是大人听见一个只有一条腿的小孩说他在运动会里跑了百米第一。有点难以置信,有点哭笑不得。
然后他扶了扶眼镜,轻笑着敷衍似的说:嗯,好,我知道了。
门轻轻的在小鱼身后阖上,然后又被风悄悄推开。
董奉偏头,在半开的门间看见了太阳的光……
夕阳里,小鱼的身影在他朦胧的视线里渐渐远去,朦胧,消失,直到不见。每一帧都像是电影的特写,深深的嵌在了他心里。即使很久以后,他也记得那疼痛,那秋天。
那个秋天的傍晚,天边有着橘色的夕阳,一如,湖畔初识,身着暗灰色风衣的少年那双,温暖的,微笑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