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春》村口那只鹅

1、又是一年春日

　　春日的樱花开了满树，树荫下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老人大概有七十岁，满头白发，面容苍老，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皮肤也皱巴巴的，像是一块用旧的抹布。
　　老人静静坐在树荫下，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明媚动人的少女，少女穿着淡黄色的格纹裙，急得在原地跺起脚来，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
　　老人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转头去问一旁的少女：“玲子，说好的晓慧会来见我，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有来？”
　　周玲玲一张俏脸皱成了苦瓜，无奈道：“奶奶，您再等等，可能就快要来了吧，现在是七十年代，街上没有什么汽车，杨姨骑家里的自行车来，恐怕要些时间。”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们立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周玲玲，仿佛她是个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怪人，正在这儿犯病。
　　周玲玲早已习惯，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拿起手机，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杨朵：“我说杨朵，你来了没有啊，我奶奶等着呢，我今天可是翘课来的，作业都没写呢，咱们早点结束，我还要回去补作业。”
　　电话那头的杨朵也很焦急：“玲子，我在路上了，七十年代的衣服不好找，我几经辗转，才从隔壁学校的话剧社借来一套，你等着，我马上就到了。”
　　杨朵是周玲玲的大学室友，但两人并不是同一个专业的，她们寝室是混寝，除了周玲玲以外，其他人都是学表演的。
　　为了使这场演出更加逼真，所以周玲玲找来的自然是真正的演员，她们甚至已经在这里排练过好几次了，这一次却是在服装上栽了跟头，好在杨朵机灵，立马跑去隔壁学校借了一套。
　　没有让周玲玲久等。
　　杨朵很快就穿着借来的那套七十年代的衣服赶来了。
　　蓝布衣裳，灰色裤子，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肩上挎着一个军绿色的解放包，皮肤还特意画黑了点，确实和老照片里的杨晓慧像极了。
　　周玲玲的心情好上不少，突然觉得这大半个小时的等待也值了，她露出一个微笑，立马上去招呼杨朵：“朵朵你别忘了，待会儿就按照我们之前的剧本演，我奶奶有老年痴呆，身体也不行了，她现在把你当成杨晓慧，那你就是杨晓慧而不是杨朵，可别说漏了嘴。”
　　“知道了知道了，我可是专业演员，院系第一，表演老师说我以后会成为影后的，你就放心好了。”杨朵看了她一眼，冲她做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周玲玲这个人就是爱操心，见杨朵这样，心里更是打起鼓来，她把杨朵拉到一边，叮嘱道：“你这个人总是毛毛躁躁的，我不放心，你先别急着到我奶奶跟前去，先在这儿跟我重复一遍之前的定下来的流程，等我确定你都背下来了，再开演。”
　　杨朵啊了一声，立马焉了吧唧的，她撅起嘴，颇有几分不情愿道：“好吧好吧，那我重复一遍好了，不过今天这事儿办成了，你可得请我吃饭，吃一顿好的，不少于五百块钱。”
　　周玲玲撇了撇嘴，敷衍地说好。
　　杨朵这才又高兴起来，认真说道：“我知道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喜欢晓慧姨，但因为家里的原因，不得不另嫁他人，好好的一对恋人，被活活拆散，这件事一直是你奶奶的心结。”
　　周玲玲叹了口气，也感慨起来：“可不是，可惜那时候家里穷，欠了不少债，我老奶奶又生了病，需要钱治病，为了给老奶奶治病，我老爷爷逼着我奶奶嫁给村长的儿子，去换救命的礼金，之后的事我也和你说过，那时晓慧姨已经去省城找工作了，她想努力赚钱，帮奶奶缓解经济压力，可是我老奶奶的病却等不及了，我奶奶只好答应了这门婚事，通过写信的方式，把这件事告诉了晓慧姨，两人就此中断了联系。”
　　“我奶奶以为晓慧姨是对她彻底死心了，整个人都消沉下去，直到两年后晓慧姨再次来信，我奶奶才知道晓慧姨那边是遇到了情况，我爷爷一直对奶奶不好，婚后非打即骂，晓慧姨很同情我奶奶的遭遇，想多赚点钱，到时候接奶奶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晓慧姨嗅到了商机，独自下海做生意，那两年也确实赚到了钱，有了接奶奶走的底气，于是她承诺会在来年春天回来，可是路上却发生了意外……”
　　杨朵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她别过头，面朝着医院的围墙，不忍再听下去。
　　没人注意到她们身后的老人也在这时流下一行清泪，又悄悄拭去。
　　周玲玲没有继续说下去，后面的结局其实她们心里都已经知晓，无非是杨晓慧在路上出了意外，从此离开了人世，孙琦再也没有等到心中的恋人，只留下与日俱增的遗憾和悔恨。
　　“算了朵朵你去吧。”周玲玲也没有了听杨朵背台词的心情，干脆催她直接上场。
　　就像她们之前计划的那样，让杨朵扮成杨晓慧的模样，在老年痴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孙琦面前，来一次久别重逢的戏码。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杨朵在阳光下缓缓走了过去，在孙琦的面前轻声道：“小琦，我回来了。”
　　真就和照片上的杨晓慧一模一样。
　　孙琦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着配合地笑了起来，好像还是那个执拗地等待恋人的少女，在等待了很多年后，终于如愿以偿，露出无比甜蜜的笑容。
　　她笑着说：“好。”
　　孙琦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后来老了，容颜老去，脸色憔悴，美貌也一点点消逝了，但在这一刻，却又依稀显现出几分年轻时候的样子，她好像还是那个美人，从未变过。
　　杨朵一时无言，原来的台词全被她抛在了脑后，这时候说什么好呢，又好像什么也不用说，只要她在这里就好。
　　杨朵静静地站在那里，用心陪伴着面前的老人，她相信只要有心，面前的老人也会感受到她的力量。
　　果然，孙琦笑得更甜了。
　　看到奶奶这么高兴，周玲玲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附在孙琦的耳边，温柔地说道：“奶奶，你以前总是说要等晓慧姨，今天终于等到了，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坐在树边，呆呆地望着远方了，会着凉，你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这样身体才会好起来。”
　　杨朵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时眼里又蓄满了泪，她轻轻伸出手，抚了抚着面前老人的白发，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是啊小琦，你一直想见我，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用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孙琦终于还是落下泪来，她知道这是一个美好的谎言，周玲玲误以为她将杨朵认成了杨晓慧，所以联合杨朵为她演这出戏，她也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而配合着出演，可是她们都不知道，即使一个人患上了痴呆症，忘记了周围的所有人，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是会放在心里，又怎么会错认？
　　春天是一年最美好的季节，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一头青丝变成白发，也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她知道，晓慧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的病也永远不会好了。
　　有些人，一错过就是一生。

作者有话说

　　好像这回写的好点，但故事有点简单，我不想写太长，篇幅有刻意在压，情绪还是有点不到位，很多细节没法讲了，主要还是为了填坑
补充，女主后来离婚了，一直是单身，女儿和孙女都是她收养的，杨晓慧三十多岁就去世了，所以女主孙女称她为阿姨而不是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