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apter 03 Side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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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悠走进试镜厅。
几位高层坐在沙发上，在跟浅井和藤原说些什么。前两天就有小道消息说羽田已经内定拿到了角色，今天的试镜只是个过场。他心里有些沉重，但不管事实如何，这都是机会，浅井导演让他试戏了。浅井是业界数一数二的电视剧导演，他们上一次合作时，真悠只有19岁，一贯内向的他在片场简直紧张得手足无措，虽然很努力跟着前辈们学习，但其实他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如今有机会让浅井看到他的进步，即使落选，来这一趟也值了。
“大家好，我是松下。”真悠的嗓音清脆，满满的少年气。
雪绘抬起头，一张少年的脸撞进视线。
大而明亮的双眼如同一汪清泉，睫毛浓密，右眼卧蚕上一颗小小的痣让他显得尤其迷人，配上高高的颧骨和优越的下颌线，小狗般的乖巧中有种难以捉摸的神秘。他看上去没化妆，白净的脸上浮着淡淡的黑眼圈，鼻梁笔直，微粉的唇抿起弧度。他个子应该不到一米八，非常瘦，从宽大的黑色连帽衫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线条优美，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他左耳挂着一只造型别致的耳骨夹，清爽的帅气令人心旷神怡，没有一丝颓唐。
刚才在大厅遇到的原来就是他啊，雪绘恍然大悟。
真悠也在看着雪绘。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视线已经在陌生人脸上停留太久，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眼神亮起来，微微点头，泛红的双颊弥补了未上妆的苍白，让她显得格外可爱。她觉得他好看吗？真悠笑起来，他很少因为自己的魅力而开心。
雪绘看到他毫不在意地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又甜又阳光。
啊，这不就是晃一本人吗，雪绘在心里默默地想，光看外表的话，不选他可真是天理难容。
“你好，是千川桑吧。我是松下真悠。”
“你好，千川雪绘。”
浅井走过来：“藤原今天也过来了，松下，先试一段跟他的戏？”
“没问题，藤原桑，请多指教。”
他真的很爱讲敬语，鞠躬鞠得端正而有礼貌。
浅井取出一页剧本：“就演这场吧。”
真悠看着手中的纸，垂下眼沉吟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
这段戏讲的是未香的假死讯传来之后，晃一愤而上门找七海理论，需要很强的情绪爆发力。晃一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救下爱人的性命，又怎能想到一直在帮助自己的人给他的却是一瓶毒药。遭到背叛的怒火、痛失所爱的绝望、希望时间倒转的追悔、对误信他人的自责，以及更为深沉的、足以让他堕入地狱的恨意同时涌上晃一的心头。这是他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是善恶一念间的十字路，也是他和七海、和自己信念的博弈。他的纯真和善良在两人重逢后温暖了七海。而此刻，尽管七海无法对他具实以告，却必须拼尽全力拉住这个眼看着就要踏入深渊的年轻人。
雪绘看着面前安静的真悠。他在思考。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正在想方设法进入这个场景，让自己和晃一合为一体。她有些意外，心里一时涌起莫名的激动。他是懂得表演的。她仿佛能读到两人的共振，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他们需要更长的时间去吸纳和消化，什么都不是一蹴而就。她心中止不住地涌出想和他一起演戏的念头，哪怕最终定的不是他，即使只有一次机会也好。雪绘就是这样的一个戏疯子。
“那个……能借我一件衬衫吗？”
浅井让工作人员拿来了衬衫。真悠打了个招呼去洗手间换衣服。回来时跟经纪人说了句什么，经纪人拿出一管唇膏递给他。
“抱歉，耽误各位的时间了。藤原前辈，可以开始吗？”
藤原点点头，眼里有一些意外。这个22岁的年轻人，并不像外表这么简单。
真悠开门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晃一从门口跌跌撞撞冲进来。衬衫的领口松开皱成一团，露出清越的锁骨，原本整得有型的头发也散乱开来，嘴角挂着一丝红，是硬闯时被保安痛打留下的痕迹。他眼睛里的血管都仿佛要爆开，一片艳红，疯狂充斥了他的瞳孔。他冲到七海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质问的嗓音已经残破。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要害死她？”
声音出口，整个房间瞬间寂静。台词里种种情绪的混合拿捏到位，分寸不差。对面的藤原也一震，他没想到真悠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他稳了稳心神，握住他的双手。
“请你相信我，我只想要你幸福。”
晃一眼里的泪倏地涌出来，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可是没了她，我该怎么幸福？！”他闭了闭眼，仿佛在回忆昔日甜蜜的时光，“如果我那天没去海堤，如果你没给我那瓶药，如果我没有抱着侥幸心理给未香……”
他哽咽了，喉结滚动。
雪绘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耳边鼓噪出震天巨响。
他的眼神突然凌厉，甩开七海的手，癫狂绝望毕露：“他已经死了……我还能获得幸福？我没有资格幸福！”晃一的绝望逐渐压过了愤恨，竟然笑起来，眼中染上痛色：“你们都该下地狱！”
七海的眼中也带了泪，他紧紧抓着晃一的肩膀：“有些人，我也希望亲手送他们下地狱。但不可能，我要他们生不如死，不惜一切代价。但晃一，这些代价太沉重了。你绝对不要踏进这个残酷的世界。”
七海的保镖赶到，一把拉起晃一向门口拖去。晃一挣扎着回头，死死盯着七海，眼神几乎能淬出血来，但却仍笑着任冰冷的字句溢出双唇：“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
现场一片寂静。
浅井捂着眼睛，久久不语。他知道真悠能做到的，这个孩子像他预料中一样成长起来了，先前心里那一点点忐忑，也在看到他开始演的瞬间烟消云散。
真悠走到一边重新套上连帽衫，嘴角的唇膏已经擦干净，但眼睛还有些红，一滴泪悬在睫毛上，美得惊心动魄。如果她没猜错，他之前为了让眼睛充血，应该在走廊倒立了。
藤原走过去拍拍真悠的肩：“很有实力啊，松下君，希望能有机会合作。”两人握了握手，藤原走到一旁坐下。
“休息十分钟后继续。”
接下来试的还是初次见面的那场戏。雪绘知道导演在增加难度，在这场感情爆发几乎黑化的戏之后，真悠必须马上调整自己，变回那个热情善良，历经挫折仍然乐观向上的少年。
雪绘交待staff去拿瓶冰水。她走向真悠，把水递给他：“眼睛还好吗？要不要快速敷一下？”
真悠转过头接过去：“嗯……谢谢。”
他把水瓶按在眼睛上，嗓音已经逐渐从嘶哑中平复，还是过分客气的敬语：“千川桑，等下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试演开始。未香在市场被人推倒弄湿了衣服，狼狈之际被晃一发现。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让她暂时遮住被弄湿的前襟。
真悠带着体温的连帽衫落在雪绘肩上时，她的心猛然一震。熟悉的雪杉气息扑面而来，啪的一声打开了记忆的开关，裹挟着淅沥雨声和车厢的闷热涌上心头。电车上的那双美丽的眼睛……是他？
她的目光陡然变了，犹疑的眼神带着距离感，把未香面对这个过分热情的男孩时畏缩的心境展现得纤细入微。
直到谈起寻找小螃蟹的事，两人才渐渐打开心扉。电光火石间分明是心动了，字字句句都是话中有话。
“小螃蟹一直待在鱼缸里，从来没有恋爱过。你不觉得它太可怜了吗？我对它太坏了。所以至少最后，我想让它和伴侣一起生活”，未香仿佛在讲着自己一无所有的人生。她看了晃一一眼，泪浮上眼眶，脸上出现一抹窘色：“对不起，很无聊吧。”
“你在找恋人。”
未香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惊愕和少女的羞涩。
晃一笑起来，眼中全是坦荡和真诚：“怎么会无聊呢，倒不如说很可爱。下次我出海，一定帮你钓到。”
未香听着，眼神渐渐暗下去，泪挂在睫毛上摇摇晃晃，下一瞬就纷纷坠落，划过脸颊落到地上，凄楚绝美。
“我要结婚了。”
晃一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但他很快换上笑脸，只是那笑却没了刚才的开朗，而是渗入了一丝遗憾。
“恭喜你”，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个孤单无助的女孩能获得幸福，即使给她幸福的人不是他。
未香抬头看着他，心的一角开始崩塌。她终于遇到了那个能理解她的人，但一切都晚了。她哭得浑身颤抖，脆弱而绝望，那一瞬间，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她牵动，想上前握住她的手，想抱住她。
未香匆匆起身，把外套脱下来塞回晃一怀里，掉头就走。
晃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衣服的温度重新落回她肩上：“你穿着吧，这件衣服陪了我好多年，给我带来了很多好运，如果它能陪着你的话，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
过了一会儿，他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抓抓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很无聊吧。”
未香回头望着那个纯真的少年，两人目光交错，她带着泪的脸露出梦幻般的微笑。
这一段结束。
两人都没有动，这几秒寂静仿佛劈出一方隐秘的天地，奇异气息在空间中流动。
真悠再次为雪绘的哭泣而震动。她就是那个美好的未香，那个在泥沼中仰望漫天星辰，却无力挣脱的孤独女孩。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大脑还停留在剧中。
雪绘一言不发，鞠了一躬，走回自己的座位。她喝了一口水，嘴唇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而染上红色。她还没完全从戏里抽出身来，大眼睛泛着红。她转过身，看着一边正跟经纪人说话的真悠。短短五分钟，她感受到了压力，不仅仅是两人间气场的碰撞，更是一种剧烈的吸引力，是仿佛有什么将要穿透她的保护壳将她完全淹没的恐惧，那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感觉，只有在完全入戏，棋逢对手时才会感觉得到。
浅井头皮发麻，深深地叹一口气。太好了，意犹未尽。他只想让他们继续演下去，虽然已经知道剧情，但还是迫不及待。他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棒的年轻人对手戏，演技的碰撞火花四溅，眼里都闪着入戏的光。有一刹那, 浅井觉得自己成了故事里的七海，希望这对年轻人能跨越一切艰险，勇敢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看了旁边的电视台高层一眼，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 03 Side 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