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不尽离欢》若飘零

23、chapter 22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闭上眼，全世界皆是高孝瑜的影子。他微笑时双眸柔和的样子。他走路时衣袂飘扬的样子。他闭目时睫毛跳动的样子。他用膳时姿态优雅的样子。还有他摇曳纸扇，微风轻拂他鬓发的样子……每个动作，每个表情，在我脑海中栩栩如生。近如眼前。

　　我苦笑，从何时起，我已是如此清晰的记起了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一举一动？又从何时起，我已是如此喜爱着属于他的每个瞬间？

　　日头升起。吴央向我辞行。他双眼又红又肿，憔悴至极。显然也是一夜未睡。他说他要回邺城。美玉生前，他未尽夫之责。死后他不愿再连她的葬礼都错过。至于他的商队还是会继续前行，只是他不再跟着了。

　　“芜姜会替我将货物送至敦煌。穆公子，吴某就不随着同去了。如若你不嫌弃，我会吩咐芜姜好生照顾你，你可与他一起。”他口中说的芜姜就是昨日求我安慰他的那个年轻的佣人。

　　我心感恻然，正欲再多安慰他几句，却见他朝我摆了摆手，叹息道，“公子不必多说，吴某一切明白。只是结发之情，难以忘却……”他缓步踱到窗口，目光涣散无神遥望那碧空浮云，“人总在失去时，才学会后悔……穆公子，你莫要学吴某，日后遇到心仪之人，定要竭尽所能给予她最好的一切。女人这辈子求的不多，只要有个安稳的家和一个真心待她的丈夫。吴某毕生娶妻纳妾之多，但论感情，确唯有美玉一人！”他深深吸气，苍白的脸上挂着丝丝恍惚之笑，“美玉曾说，她此生最大之愿便是能与我相守相伴，就算末日将近，但只要我在她身边多待哪怕须臾之间，亦可让她如甘露般回味十年！”

　　我的泪水不可止的流了下来，吴央那句句感慨却字字如刀，刺进我的心中，绞痛难忍。

　　当日吴央便快马加鞭赶回邺城。我立于傍晚的夕阳之中，看他绝尘而去，心间五味陈杂。

　　我与芜姜等人留在了客栈，静候次日凌晨的到来。待天亮城门一开启，他们便启程出发。

　　那夜，我独坐于窗前，直到黎明也未曾合眼。大草原的辽阔与敦煌石窟的壮美也在那夜之中突然失去了往日的辉煌，我提不起任何心情去想像它们的美。相反的是，我竟然极其渴望着能再见一次高孝瑜，哪怕一个瞬间的交错。

　　我从未有此刻般，是如此思念着他。

　　冷风透进，将我浑身吹的冰冷无一丝温度。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

　　因为心痛。

　　所有的感觉都是心痛，又怎么在乎其他？

　　芜姜来唤我出行时，我仍在窗前发愣。他“啊”了一声，伸手便来探我额际，惊呼道，“天，公子你的额头好烫，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回眸看他，出神好半晌才反应他再和我说话。笑着摇摇头，说，“我不饿，你们先吃吧！”

　　他有些奇怪看我，又重复道，“公子，我们要出发了！”

　　我怔了怔，问他，“现在就要走了吗？”

　　******

　　这样便要走了吗？

　　我站在城门内，看着面前如一条长龙般的商队，脚如千金之重。

　　我知道，踏过此门，我便可寻我的自由。永不可再见到他。也不必担心害怕日后怎样饱尝那噬骨的思念之痛。

　　可，可为何我的内心是如此不舍，是如此酸涩？

　　还是孝瑜，你早已走入我的内心深处？我已经无法轻易的忘却你，无法克制自己不想你？

　　“公子，为何不走？”芜姜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我身前轻声问。我抬目看了看整装待发的商队，恻然一笑，“我真是可笑啊，害怕自己会陷入那份没有未来的爱情之中，便选择离开。以为这样就可轻松过完一生。以为时间久了，就可淡忘……”眼中酸涩朦胧，我深吸一口气，“可我不知，我早已将他禁锢于心底最深之处，虽然我不愿承认，可我这数月而来，每每想到，思念到最多的也只是他。我单纯的以为那只是一时的迷恋，却不知，感情这东西就如沼泽地，我越想离它远去，反而越陷越深！”

　　孝瑜，我都不知道，我已经这般爱你了。你瞧瞧我多可笑，还未离开你，便觉得这些日子已度日如年，每当夜深人静时，就会疯狂的想念你。就当我傻傻的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逃开你时，却不知，我已经深深的掉进了你给的温柔之中，无法自拔。就算我此刻离去，我依然会想你，我依然会因为想你而苦不能眠。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将这份思念化作与你的爱恋？无论怎样，都逃脱不掉这份结局，那我又何尝不可与你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就算日后得承受那生离死别之苦，起码在你走后，我有一生都回忆不完的甜蜜，对我来说，可是最大的满足？

　　“公子在说什么？芜姜不明白！”他睁着明亮的大眼，一脸茫然看我。

　　我笑了出来，“你家爷说的对，人总在失去时，才学会后悔。我还未失去，我不愿自己日后重复吴央之路，我不要后悔！就算后悔，我也要拥有一番之后才后悔，若是什么都没开始，就带着后悔过日子，那才叫真真正正的后悔！”

　　我像读绕口令般恍惚的说着，一边的芜姜蹙眉看我，眸中满是不解。我猛然抓住芜姜的双肩，心间如鼓急奏，“可否借马一匹？”

　　芜姜怔忡好半晌，才从方才的迷茫之中回过神，又蹙眉纳闷问道，“公子可坐马车，要那马儿作何？”

　　我摇首，“不，我不和你们一起了，我要回去！”

　　他诧异看我，我笃定道，“我要去寻找我的幸福！”

　　骑上马的时候，芜姜仍是晕沉沉的看着我，我郎声道，“替我谢谢你家爷，上天能让我与他相识一场，定是天意！保重了！”回首扬鞭一抽，挟风狂奔。我极力朝着河南王府赶去。

　　我的幸福屈指可数，我很自私，既然不多了，那就一丁点儿也不能遗漏。我要把一生的幸福都浓缩在这短短几月之中才可！

　　迎风，我痴痴笑了。

　　孝瑜，你说的对，只有跟着心走，才不会感觉那么累。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敞开心扉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忘却悲伤，忘却风雨，剩下的就会是快乐与彩虹！

　　******

　　数日马不停蹄的奔波，终于让我抵达了日思夜想的河南王府门口。

　　从马上跃下，我的心脏猛然一阵狂跳。有多久未见了？他过的好吗？

　　我欲飞奔而进，可脚下却迟迟不敢挪步。我竟然有些紧张，一想到马上就可见到梦中人的面孔，我竟然觉得有些害羞。

　　“大夫，大夫！”河南王府之中突然走出一位白发驼背的老者，背着药箱，他停住脚步向后看去，大门内立时又疾步走出一人，看穿着显然是河南王府的仆人。我收起凌乱的心思，目光疑惑看去。

　　“大夫！”仆人赶上去后，朝那老者手中塞去一个小包囊，老者立马推辞，那仆人摆手道，“大夫请收下吧，就别和我推辞了！”

　　老者面色为难，“王爷的病，老夫无法根治，怎好在收取这些钱财？”

　　我心中一窒，什么？孝瑜病了？何病？为何大夫说无法根治？

　　“大夫，我知道你已尽力！这数月而来你每日奔波这里，也是费尽心思。这点钱是我们王爷的心意，你还是拿回去吧，不然我怎好交差？”

　　老者凝视那钱袋半晌，摇首叹气，“王爷慈悲心肠，恕老夫无能啊！”言罢拿起钱袋朝王府内深鞠一躬，匆匆走开。

　　仆人怔在原地，忽也叹口气，转身欲回。我疾步奔向他，喘息道，“麻烦小哥等一等！”

　　那仆人停住脚步，诧异回头打量我道，“请问公子是......？”

　　我不答反问，“你家王爷怎样了？生的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他蹙眉问我，“你是何人？”

　　我摇首，“你就先别管我是谁，你只说你家王爷到底如何了？”

　　他细细望我半天，忽然冷哼一声，道，“你可是那奸贼和士开派来取笑我家王爷的？”

　　我茫然，他厌恶看我一眼，将我朝外搡去，“给我滚开，河南王府不欢迎你们，回去告诉那奸贼，我家王爷好的很，让他莫要记挂着！”

　　我心思凝重，欲解释，他却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猛然将我搡在地上，朱漆大门砰然关闭。

　　我哑然看他，立即扑上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和士开派来的人，请你把门打开，我是来寻河南王爷的，你开门呐！”

　　大门如坚硬的城墙，任凭我如何捶打，也撼动不了它半分。我瘫坐在地，恨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