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神-朱雀篇》近月回云

11、第十一章

　　皓月宫内，章家小姐筑恬，正对着一架子上衣裙摇摆不定，绢素屏风映出她眉锁腰直，颈细背挺。
　　银杏黄的娇俏，石榴红妩媚，还有一干青色紫色都是极喜欢。
　　一旁侍女小碎步急急进来，偷偷在她耳畔私语。
　　“你说父亲已决定将我……终身大事许配陵光哥？”筑恬喜不自禁，得知南宫陵光正在赶来的路上，又慌又急。
　　“快点帮我挑挑，这些个衣裳看着都不够好。”赶明儿城里找间上好的布庄多挑些，不行，现在就得去。
　　整个皓月宫骤然热闹起来，一时间喜气洋洋。
　　侍女紫棠年纪稍长，自小看着筑恬长大，听了喜讯，稳着乱作一团的众人，从容道：“红色喜庆，适逢了这好日子，小姐穿上这件是脸如白玉，颜若朝华。”
　　说着麻利地为筑恬换上石榴红花间裙，又遣着手巧的丁香给小姐梳妆。
　　丁香道：“我记得南宫神君向来对小姐情有独钟。”
　　另一个嘴快的侍女道：“那可不，这屋里头架子上摆着的名贵物什中，放在醒目位置的哪一件不是南宫神君送的，其他公子的东西都只能往边儿搁。就连案上这枚红玉珊瑚如意钗也是。”
　　筑恬绞着手中的帕子，自家亲哥是跋扈得很，遇上些好物，二人免不了相争一番，陵光哥不同，向来温柔。
　　紫棠心里暗忖：这南宫陵光出身不好，幼时，因为双亲早亡，让人嚼了舌根，不过那之后屡战屡胜，又一举成名，飞升羽族神君，总算叫人闭上了嘴。因着在章家长大，知根知底，筑恬许配与他，未尝不是个好姻缘。
　　丁香笑道：“这往后小姐就是神君夫人。”
　　筑恬闻言，面上霞飞，又被取笑这下连胭脂都不必搽了。
　　忙用手里的红罗帕子盖住脸，求饶道“你们可就别再闹我了。”
　　浅浅的害羞，淡淡的情丝。
　　那帕子原有两方，另一方，曾在海寂之战前，赠与陵光。
　　横也思来，竖也思，一方手帕寄相思。
　　丁香道：“南宫神君定是知晓小姐心意，说不定是他夺得灵珏，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娶小姐为妻。”
　　红粉青蛾，对镜相照，是六幅罗裙窣，微行曳碧波。

　　筑恬并不从大门进殿，而是绕道后室，躲在长空殿内，明黄帷幕之后，却听到南宫陵光说着筑恬尚在年少，而自己四方征战，聚少离多，眼下不是成亲的好时机。
　　章父一脸凝重道：“陵儿所说这些并不是问题，你与恬儿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再者而今，海国不敢再犯，你大可不必再上战场，望天城往后也将是骄儿一人操持，他为人任性，也需要稳定的人看着他，辅佐他。”
　　陵光思及章天骄昨日反应，细想之下，天骄虽然骄横，却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也许是怕亲妹与师兄交好，如同背叛；也许是有其他因由，陵光只知道章宗主的好意，他是骑虎难下。
　　再者，自己对筑恬，向来珍若家妹，并无半点儿女私情。
　　章父沉着脸，冷哼一声道：“老夫知晓，如今的朱雀神君，已经听不得老夫的话了。”
　　南宫陵光迅速跪地，恭敬道：“承蒙宗主厚爱，只是这桩亲事恕陵光难以从命。”
　　章宗主见他如此反应，拍案而起，怒喝道：“南宫陵光，你一口一个厚爱，一口一个难从命，难道你小子在外头有了别的私情不成？”
　　陵光否认。
　　章父不解：“这也不是，那也没有，到底你还有何顾忌？”
　　见陵光不再辩解，章父无奈道：“罢了罢了。”
　　他不想说也不想承认，一向视为掌上明珠的恬儿，在如今的朱雀神君面前，竟是瞧不上。
　　章筑恬却不想咽下这口气，从帷幕后冲出，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道：“南宫陵光，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竟如此羞辱我。”
　　这一刻前有多欢欣，这一刻后便有多痛苦。
　　如同从九重天打入地下。
　　章宗主见状，压低声喝止：“简直胡闹，成何体统。”
　　在他看来，女儿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是比陵光回绝亲事更失了颜面的行为。

　　筑恬愤恨之下，一路小跑至后山，此地瀑布斜飞，藤萝倒挂，就算哭得再大声，借着水声潺潺，也不会有旁人注意到。
　　“什么人？”
　　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在此，筑恬屏息问道，晶莹泪珠挂着长睫上，犹如芙蓉泣露，明艳动人。
　　那人一袭黑衣，倒在瀑布下方的水潭边上，右侧上臂伤口蜿蜒可怖，正汩汩往外流血，便顾不上擦拭泪痕，取了腰上的红罗手帕，细致包扎。
　　筑恬心气大，却也知轻重缓急，性命攸关下，尚未辨明来人身份，出手相救，只当继续放任他流血，肯定会没命。
　　那人伤重，这番动作下来，全无动静。
　　倒是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小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就冒然碰他。”
　　瀑布上方跃下一蓝衫少侠，发丝微卷凌乱，头顶随意地盘了个发髻，衣衫也是胡乱缠在身上，像是哪个巷尾窜出来的乞丐，只那一张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副英俊小生模样，倒衬得他这一身放荡不羁，玩世不恭。
　　筑恬现下窘态，最怕被人看到，躺着闭眼出气多进气少的她救了就算了，那活蹦乱跳的眼睛盯着不放的人就惹她生厌。
　　不由心上一口恶气道：“我是不知道躺着的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
　　蓝衫少侠又惊又喜道：“不会吧，你还记得我吗？”
　　筑恬听他说话颠三倒四的，自己与他素未谋面，何来记得，道：“你就是杀人凶手咯，这里只有你和他，他躺着，你站着，这还不够清楚吗？”
　　蓝衫少侠眼底失落一闪而过，转而委屈道：“你怎知不是他先动的手，但技不如人，我反击的他，这可是正当防卫。告诉你他坏得很，救好人那是行善事；助恶人，岂不是为虎作伥？”
　　“如今是光你一个能开口，你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筑恬迟疑道，“我可不管你们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我救了他，他就归我管。”
　　来人也不恼，反而继续吊儿郎当道：“好好好，姑娘你就是菩萨心肠，可是，菩萨姐姐，你为何光救治他，我也受了伤。”
　　见他生龙活虎，筑恬顺口问下：“你又伤在何处？”
　　蓝衫少侠挤挤眼睛道：“伤在不好说的地方，菩萨姐姐走近些，我再给你看。”
　　筑恬不想理会，暗唾一声：登徒子。
　　听那人自言自语。
　　“你这小子，今儿可真走运，看在菩萨姐姐的面子上，便放你一马。”
　　蓝衫少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只是辛苦菩萨姐姐，随我走一趟。”
　　筑恬听他一会儿小姑娘，一会儿又唤菩萨姐姐，出口轻薄，如今又妄图在望天城内将人带走，真是好大的胆子，自己堂堂章家大小姐岂会怕你？
　　思罢，自腰间抽出一柄凤尾鞭，凌空打了个金影，喝道：“想得美。”
　　那人却不应战，跪地连连求饶，“是神女饶我一命。”
　　筑恬又看轻他一层，若是他大方应战，倒也不为一条好汉。
　　骤然手腕一紧，那人竟瞬间移动到自己身侧，凤尾鞭转瞬落入他手中。
　　“怎么会？”
　　筑恬是连他的动作身形皆未看清，心知是遇上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