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必离去，暖春定会来》朝辰暮俞

4、第 4 章

　　刚医生检查顾叶身体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配了点药就让两人先回去了，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教学楼走，江枫有些尴尬，以往和谁都能聊得起来的技能放到顾叶身上不知道怎么就失效了，他瞥了瞥旁边的操场心又不禁痒了起来。
　　“那个，朋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不咱去打会儿球？”话刚说完还没等顾叶答复江枫自己又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你刚晕倒还没恢复过来呢，下次吧。”
　　顾叶盯着江枫看了几秒，搞得江枫有些不自在，也不是所谓的那种像讨厌反感的不自在，可能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真的不像他以前的做事风格。
　　江枫咳嗽了一声以掩饰些许尴尬，顾叶回过神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走吧。”
　　九月的暑气还没有完全散去，蝉鸣声虽然没有盛夏时那么聒噪却依旧不容小觑，窗外梧桐树依旧茂密浓绿，树梢被微风吹的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惊的停留在枝头歇息片刻的鸟儿又扑棱着翅膀飞向未知的远方，阳光穿过交错的枝叶在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光圈，忽明忽暗。
　　江枫和顾叶在第三节课刚准备开始上的时候赶回了教室，两人额前都出了层薄汗，打上课铃的时候俩人刚走到楼下，连爬四层楼梯才到教室。江枫喘了口气拍了下顾叶的肩笑道：“朋友体力恢复的可以呀，刚说话还有些虚弱，现在直接一口气爬四楼。”
　　顾叶朝他翻了个白眼算是对他的回应，打了报告就回座位了。
　　江枫心里嘀咕着：“这新同桌，还蛮有意思的嘛。”

　　佛家说人间有八大苦，分别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和五阴炽盛苦。你要知道这一苦更比一苦难熬，那么请问，你，受的住吗？

　　龙宸刚出生母亲便因为难产去世了，父亲在之后整日买醉，将所有的怨念都归结到他身上，每天对他的态度就是：饿不死就行。但这也是在他清醒的时候，有时候在他买醉最凶的时候甚至就不会再过问，每次龙宸一哭，父亲便会大声咒骂：“就是你害死了你的母亲，没有你我们的生活多么美满，你怎么不去死啊！”可有时候在父亲醉得厉害的时候嘴里又会一遍遍地说对不起。那时候龙宸以为父亲是在向他道歉，他会自责，可当再一次听到父亲在醉时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他出生，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他应该去死。”龙宸的心彻底凉了，他的眼里没有了光，他对这个家彻底失去了希望。在他大了点的时候，父亲生气烦躁时会拿烟头烫他，每次龙宸都是咬牙忍住，因为一旦哭出来，后果是更加恐怖的。居委会也注意到过他家的情况，但家里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也没见有多大用。刚开始他还傻傻的以为得救了，要脱离这个地方了，但最后只剩绝望与死心。以前小的时候他会自责，甚至想过去死，但现在不了，他求生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激烈，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快八岁的时候吧，不，准确来说就是龙宸八岁生日当天，父亲又一次买醉回来，醉酒醉得很厉害，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龙宸当作没有看见，继续在房间做着自己的事，突然，房门外砰的一声，龙宸赶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父亲躺在血泊当中，应该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嘴里咯咯作响，呼吸急促，扭头看向他，通过看他父亲的嘴型应该是在艰难地说着“救我。”
　　看着父亲逐渐瞪大的眼睛和愤怒的表情，龙宸忽然笑了，转而伏在父亲耳边喃喃说道：“你看，以前你让我去死，怎么现在自己要先行一步了呢？”
　　龙宸就这么盯着父亲，看他身体发冷变僵，温度降低，脸色逐渐苍白失去血色，一大摊滚烫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裳，最后气息衰弱，直至毫无生气。
　　他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是带着痛苦而死的。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啊，生命简直脆弱的跟张纸一样，如此不堪一击。
　　父亲的后事最后是小姨一家帮忙处理的，小姨一家对龙宸也挺不错的，以往龙宸被父亲虐待小姨也会尽可能地帮他。小姨之前也屡次劝过他父亲，但最后落得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下场。之前父亲看不起小姨一家，认为她一股穷酸样，现在他哪知自己的身后事还是被他瞧不起的人解决的，真是令人讽刺。
　　龙宸自嘲道，现在除了小姨一家，可能另一个归宿就是福利院了。他终究变成了一个丧父丧母的人——孤儿，抑或是邻居们口中说到的天煞孤星，灾星。
　　小姨一家住在一座老式的居民楼里，一家总共四口人：小姨，小姨父，还有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女儿前两年才出生，龙宸跟他不太熟，他俩儿子倒是有些印象，比自己年龄小点，七岁左右吧，是小姨父和他前妻生的，听说小姨父前妻在外面搞外遇，后来离婚儿子便随了他爹，小姨包容性强，前几年俩人在一次工作中偶然分到了一个组，一起合作过几次，聊着聊着感到挺投缘的，相处得也不错，便结了婚，连带着他儿子三人一起在这里扎了根。这几年打拼也不容易，但好算在城里也混下去了。
　　刚来小姨家第一天，小姨特意请了假给龙宸烧了一大桌子菜，倒说不上有多丰盛，但肉都是实实在在的，本来小姨一家也没有多少钱，但就这样看来小姨一家是对他真心的。父亲死的时候他没哭，被定义为孤儿时他也没哭，但就这么扒拉两口米饭，小姨不断给她夹菜时，他哭了，虽然没哭出声，但哭的很伤心，一度哽咽。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对他好的人。
　　“哥哥，给，餐巾纸，擦擦眼泪，妈妈说哭起来不好看，要笑起来才帅呢。”一旁一个小男孩从凳子上轻轻跳下来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餐巾纸。还在扮个鬼脸想要逗他笑。
　　龙宸停下抽泣，平稳了一下情绪压着嗓子轻轻地问：“你是叫楚泽对吗？”
　　“哥哥居然还能记得清我的名字。”说着便笑了起来，嘴巴都要咧到耳根，眼睛半眯着，眨巴眨巴的看向他，后来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捂嘴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还挺惊讶的，毕竟好久没有见过了。”
　　又挠了挠头。
　　“嗯，我知道，哥哥不哭了。”龙宸觉得这应该算是解脱了吧，甚至他感觉并没有被黑暗吞噬，好像是有一束光打到了他身上，很温暖。
　　龙宸自认为自己不对什么东西存在渴望，但他贪恋这束光，贪恋这种温暖。请这温暖更久一些吧，不管有没有所谓的神，他还是在心中默默地乞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