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猎区》陌上初熏

2、回忆

　　思南想，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感谢段钊。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真真切切的到了冥府，看开了不少，这世界上每一秒钟就会有人死去，为了一身的病痛和一个负心的男人去了结自己的生命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不明智的事情。

　　再也没有抑郁症和厌食症折磨着他，思南的心绪逐渐稳定平和下来，可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无力感仍萦绕在他心头。

　　他又想起了段钊，心中的疑问浮现，那日他为何要那般着急的冲进浴室里呢，我林思南又不是他倾心相待的恋人，他段钊何苦做出一副死了老婆悲痛欲绝的样子，徒惹人笑话。

　　思绪牵引着他重新回到那时：一把锋利的修眉刀，一个光洁白皙的手腕，一个万念俱灰的男人，一间阳光普照着的温暖的浴室。
　　刀子深深地划过手腕，肌理白花花的，被刀子割作两半，白肉中殷红的血不断地涌出，逐渐染红了浴缸中的水。

　　好温暖,思南想。

　　浑身浸在温水里，头靠在浴缸沿上，左手臂感受血液的流失，仿佛痛苦也一并抽离出他的身体，直到麻木。
　　空气中的腥甜味越来越浓，却平复了男人心中一直在作乱的野兽。

　　被刀划破的手腕依稀可见被血红筋膜覆盖着的白骨，，血溶解到水里，思南却滴答滴答的声音，他想这是为他告别的微弱丧钟声。

　　逐渐麻木的意识和耳边的嗡鸣是男人在生命中得到的最后的馈赠。

　　死亡的过程很漫长，尽管思南曾经试过大大小小的自杀手段，可真当他坐在浴缸里将要到达生命尽头时，回忆走马观花，想起之前种种情浓，再加上求生的本能，思南对于死亡的恐惧逐渐占据头脑的上风。
　　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呼吸呢，仿佛过了好久，那种对待生命的无力感越来越强，思南只能尽量让自己麻木，好少受些死亡的苦楚。
　　他快死了......
　　是痛苦逼迫他去死，可不知为何在生命的尽头他却只能想到美好的回忆，第一次同他见面，第一次同他亲吻，第一次同他缠绵......
　　思南张了张嘴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声，说不出话来了，没有办法求救。

　　他是这个世界的弃子，理应该安静的死去，哭闹是没有用的，反而会招惹非议和唾弃。

　　最后最后，模糊的眼睛只能看到有一个人冲到了他的面前，却也只能看清轮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思南闻出了他的气息，感知到他的急迫焦虑，听出他六神无主的声音。
　　于是思南用最后仅存的意识想象到段钊......段钊......茫然的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是真的吗？是假的吧，思南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或许是回忆太痛苦，死亡的感觉几乎占尽了他的大脑，思南挣扎着从思绪中逃脱。
　　他已经不眠不休的走了一天一夜了，脚好似有万千亡魂拖住，身子有万般重，可他不愿停下，脑海中段钊的样子是他走下去的动力。
　　他已经不敢奢求段钊能重新爱上他，只为了解心中疑问，他必须要找段钊问个明白。

　　你为什么又要突然来看我！你为什么要做出那副悲痛样子！
　　你明知道我死了对你没有坏处只有好处，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都会随我的死亡而画上句号，再没人知道和妄言。
　　你究竟......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来找我的......

　　思南不敢停下前进的步伐，但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忘却了时间，累到麻木，只剩下本能来支撑着他一直向前。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像几天，又仿若几年。
　　所幸的是，他并未感觉到饥饿和寒冷，许是身处冥府的缘故，让他这不生不死的人有些许可以依靠。

　　思南就这么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一处，前方好像泛着微弱光芒，不同于暗红色，像是绿色。
　　对！许是鬼火！
　　他曾听同学们讲起，忘川河边，奈何桥旁，总生着连片的鬼火，映着开到荼蘼的曼莎珠华，桥头的孟婆端着孟婆汤给过路亡魂服下，从此便尘归尘土归土，与阳间再无瓜葛。
　　对！一定是鬼火！思南紧紧盯着那点儿绿光，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着那儿走去。

　　好远......好远......
　　远到思南觉得可能他一辈子都走不到那里去了。
　　思南闭上了眼。